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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抱著支來的月俸和嫁妝銀子,今夏趕緊找到了岑福和岑壽。

  「一共是六十四兩銀子,夠不夠?」她把一包銀子擺到桌上。

  岑壽拿出自己的包袱:「我這邊湊了一百三十兩。」

  岑福道:「我已經找人打聽過,他們還沒有為難大公子,應該是還念著舊情。我尋思著再用銀子上下打點一番,大公子在裡頭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

  「那……能見著他麼?」今夏忐忑道,「不見著他人,我心裡終歸放心不下。」

  岑福點頭:「這事我來想法子,你且回去等著。」

  接下來接連過了七八日,她都沒有等到岑福的消息,不放心去問,岑福總是說沒法子。

  「自從嚴家那件事之後,裡外變動特別大,原先當值的人現下也不熟。」岑福皺著眉頭歎氣。

  岑壽在旁只皺眉,不吭聲。

  今夏無法,整日呆在六扇門內坐立不安,直至這日黃昏,見楊嶽匆匆忙忙進來。

  「陸大人的外祖母家也被抄了,方才我看見一大批女眷被押進京來,淳于姑娘也在裡頭。」

  「啊!那他的外祖母呢?」

  今夏一驚。

  「聽說她本就年事已高,遇上這樣的事兒,人便有些禁不住,在路上感染風寒,還未到京城便死了。」楊嶽道,「我想把淳于姑娘贖出來。」

  「這些女眷要送往何處,教坊司麼?」

  今夏緊張問道,人一送進教坊司,再想往外頭贖,可就不容易了。

  「不知曉,但聽說想買丫頭的,可以先去挑。」

  「那你還不趕緊!」

  楊嶽躊躇道:「我擔心我爹爹不同意,他不願意,我便拿不到銀子,如何贖人?所以才來找你商量,怎麼樣才能讓我爹同意。」

  「先把人贖出來要緊,你去老廖那裡支銀子。」今夏附到楊嶽耳邊,如此如此這幫說了一通,「……你只管這樣說,不愁他不給你支銀子。到時候人已贖出來,頭兒再要反對,也沒轍了。」

  「真的?」

  「真的!你趕緊,萬一人被別人挑走了怎麼辦。」今夏催促他。

  楊嶽被她說得一急,撒開長腿就去找老廖支銀子去了。

  沒想到陸家出事,竟然連陸繹的外祖母家也被牽連進來,現下陸家的狀況,與當年的夏家何其相似,覆巢之下無完卵。今夏心中百味雜陳,剛想去看看這些女眷都被押在何處,才出六扇門,就看見岑壽匆匆忙忙過來。

  「快來,我哥找你!」岑壽招呼她。

  今夏奔過去,跟上他:「他在裡頭怎麼樣?好不好?怎得等了這麼久,這些日子我都快急死了。」

  看她的模樣,岑壽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的神情沒有逃過今夏的眼睛。

  岑壽為難地別開臉,被今夏又給拽回來。「他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呀!」今夏急道。

  「……其實是大公子吩咐的,他不想見你,叫我們別帶你進去。」岑壽一口氣道。

  今夏一愕:「他不想見我?!」

  岑壽也很是煩惱:「我也不知曉究竟為了什麼,他再三交代了,我和我哥也不敢違他的意思。」

  「那……現下是他肯見我了?」

  「不是。」岑壽急得直歎氣,「大公子在裡頭不太好,可能這些日子變故太多,老爺剛剛才離世,又出了這麼大事情,他整個人都不太對勁。前幾日還肯吃些東西,這幾日連水都喝得很少,我和我哥都擔心……」

  只是聽著,今夏就已經心急如焚。

  岑壽領著她到北鎮撫司後頭的小門,門口守衛顯然已經打點過,見他們到了便趕緊招手讓他們進去,岑福在裡頭等著他們,引著今夏曲曲折折往裡頭走。

  這還是今夏頭一遭進入北鎮撫司的監牢內部,比起她更熟悉的刑部大牢,詔獄內潮濕陰冷,而且彌漫著一股終年不散的腐爛氣息。到處都能聽見哀嚎和呻吟,飽含著巨大的痛苦,錐子一樣紮入耳中,聽得人毛骨悚然。

  監牢比起刑部的監牢,更小,更加低矮。略高些的人被關在裡面,想要站直腰都不太容易。

  今夏跟在岑福身後,曲曲折折地走,經過一間又一間監牢,看見內中一個個或憔悴不堪或麻木呆滯或已不成人形的囚犯,心裡一陣陣發緊。她不敢去想,陸繹現下會是怎生一個模樣。

  潮濕發黴的通道上,岑福毫無預兆地停住了腳步,轉向左側的那間監牢。

  「大公子。」他輕聲喚道。

  監牢中的那人一身灰袍,長長的黑髮披散下來,看不清面容,靠坐在牆上一動不動。

  是他麼?

  今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慢慢蹲下身子,輕聲喚道:「是你麼?」

  聽見她的聲音,灰袍人的身子微微一震,緩緩轉過臉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監牢頗小,今夏從木欄中探手進去,輕輕撥開他臉上的頭髮,露出他清雋蒼白的面容……

  「這裡不好,我叫他們不要帶你來的。」陸繹朝她微微一笑。

  岑福知情識趣地拉著岑壽走到稍遠處,以作避嫌。

  看見陸繹現下這般模樣,再想起他昔日何等風姿卓絕,今夏心中酸楚,卻知曉自己絕對不能在他面前傷感。

  「這裡不好,想來東西也不好吃,可總會過去的,所以你還是得吃點。」今夏的手慢慢滑下來,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我小時候在堂子裡頭,那裡也不好,可那會兒我也沒虧待過自己,吃得可多了,一群孩子就數我最胖,我娘一眼就看上我了。」

  陸繹低首看她的手,大概因為他的手冰冷之極的緣故,她的手顯得特別暖和。那股暖意通過手心直傳到他的心裡。

  看見她好端端的,真好,他想。

  「因為你有金甲神人護佑,」他微微一笑,低喃道,「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今夏望著他,想到還在新河城時,他就像現下這般握著自己的手,對她說——「……別怪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只是我需要一點時日。你只要好好活著,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任何報仇的事情……」

  驟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一下子攥緊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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