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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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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樹林的不遠處,也有歇腳打尖的人,今夏嚼著餅,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們好幾眼,面上不動聲色,慢吞吞地蹭到丐叔的馬車邊。 「叔,我姨怎麼也不下來透透氣?」她問丐叔。 丐叔沒好氣:「還在給你縫衣衫,馬車顛簸,針都戳了好幾回手,就是不肯停。」 他話音剛落,車簾內便傳來沈夫人的聲音:「別信他,我不過是不願閑著,縫衣衫做消遣而已。」 今夏撩起車簾:「姨,餓不餓,我拿點吃的過來?」 「不用,大楊放了好些乾糧在車上,餓不著。」沈夫人手中針不停,瞥她一眼,笑道,「晚間你記得來試試,只怕就有的穿了。」 今夏看著她手中的雪青衫子已成型,仍囑咐道:「不著急啊姨,您別累著眼睛。」說罷,她放下車簾,將丐叔拉到一旁。 「叔,瞧見那邊的人了麼?」她略抬抬下巴。 丐叔連頭都不用轉,就知曉她說得是那些人:「早看見了,都是些逃難的,眼下沿海倭寇鬧得凶,背井離鄉的比比皆是。」 「這一亂就難保有趁火打劫的人,您顧著我姨,當心些才是。」 「放心吧,有我在這裡,誰也占不到便宜。」 §第一百零三章 歇過之後再往前走,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其中又以拖兒帶女、攜老扶幼者居多,推著獨輪車的,或是拉著板車,竟都是舉家外出。岑壽打聽後才得知,有倭寇正在攻打寧海,這些老百姓都是出來逃難的,其中許多人也都往新河城方向去。 「真沒想到,兩浙都亂成這樣了。」今夏坐在車轅上,極目望去,前頭官道上密密匝匝盡是人,竟是看不到頭。 馬車在人潮中艱難前行,直至午後才到達渡口。 而看到渡口的情形,今夏倒吸了一口冷氣——人多如潮,河反倒成了堤岸,人潮在河前受阻,上游走走,下游走走。 河邊的樹蔭下也坐著許多人,或是等人,或是等渡船。 樹下是人,樹上是蟬,樹身上貼著一張張招貼,留言的、尋人的,漿糊順著樹身往下滴,白晃晃的紙,和著蟬鳴之聲,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種情景,莫說今夏他們,便是連丐叔也未見到過。 「有船家嗎?」今夏立在車轅上,往河邊張望。 楊嶽用手搭了涼棚,也在張望:「這麼多人要過河,就算有船也得等到明日了吧,何況咱們有馬車,還得找條大些的船才使得。」 今夏往河面上看,只有一、兩條船在擺渡,且都是小船,能把馬牽上去都勉強得很,馬車肯定是過不去。 岑壽擠到渡口去詢問,半晌後才回來,眉頭皺得像鐵疙瘩:「軍中緊急調配糧草,徵用了好些船,這裡就剩這兩艘小船了……聽說別的渡口也一樣。」 「那沒法子,只能在這裡等。」今夏思量著該辦的事兒,「先找個地方歇腳,然後把馬車賣了,等到了對岸再重新雇馬車。」 要往新河城去,只能渡河,不作他想,岑壽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將淳于敏並丫鬟嬤嬤一起請下馬車,尋了處樹蔭讓她們歇腳。楊岳將沈夫人和丐叔也接下馬車。阿銳已經能自行走幾步,只是面上傷疤未消,甚是可怖,今夏給他尋了頂黑紗帷帽扣在頭上。 來回幾趟,馬車上的行裝也都搬下來,岑壽將馬卸下,張羅著去找個買家,讓眾人在樹下等著他。 「姑娘,喝點水吧。」丫鬟從水囊裡倒了杯水,滴了一滴玫瑰露,端到淳於敏手邊,同時不安地瞥了好幾眼近旁一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的阿銳。 淳于敏接過水,抿了一小口,目光仍停留在周遭,這種逃難的景象是她見所未見,也是想也想不到的。 畢竟經歷過大亂,沈夫人心無旁騖地縫著衣衫,丐叔也不知曉從哪裡折了片芭蕉葉,在旁替她扇著,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真真是風小些怕她熱,風大了又怕她煩。 今夏是個閒不住的,在樹蔭下,邊乘涼邊看樹上的招帖——「二弟,我先行過河,望隨後趕來。」「武兒,兄決意北返,弟自珍重」,有的招貼漿糊還在往下滴,人已不見所蹤。林中看招貼尋人的不止一人,一棵樹挨著一棵樹,如讀碑文。 「今夏……」 楊嶽輕喚了她一聲。 今夏轉頭,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十幾名身穿灰布僧衣手持長棍的僧人朝渡口這邊快步行來,僧人後面還有幾抹熟悉的身影…… 「是上官姐姐!他們想必就是南少林的武僧。」今夏沒想到在此地能遇見他們,又驚又喜。 聽得上官兩字,阿銳身子頓時繃得僵直,雙目透過黑紗不可置信地望去,果然看見上官曦的身影。雖然明明知曉自己眼下這幅模樣,便是站在她眼前,她也認不出自己,但阿銳還是立時別開臉側過身子,避閃著不敢再看。 這廂,今夏已快步朝上官曦、謝霄迎過去。 「上官姐姐!」 上官曦與謝霄也看見了她,顯然也是未曾料到,兩人都楞了楞。謝霄步子甚大,行在上官曦的前頭,到了今夏面前皺眉問道:「你怎得在這裡?也逃難出來了?」 「我們要送一位姑娘往新河城去。」今夏示意他看身後的淳於敏。 楊嶽也迎上前朝他們一拱手。 謝霄草草拱手,眉頭皺得愈發緊,語氣不善道:「此地危險,你們趕緊走。」 「走不了啊,哥哥,等船呢。」今夏見上官曦也是眉間緊蹙,「你們也要過河?現下就兩艘小船來來回回,可有得等了。」 上官曦搖頭,低聲道:「此地有倭寇。」 今夏聞言一凜,看向謝霄,後者點了點頭。 「我們是一路追下來的,現下他們很可能喬裝打扮,混在人群之中。此地甚是危險,你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好。」上官曦沉聲道。 「他們既然喬裝打扮,你們可分辨得出來?」今夏與楊嶽對視一眼,低聲問道。 上官曦搖頭:「我們在路上看到他們殺的人,衣衫都被扒了,所以推測他們已經混入難民之中。但東洋人長相與我們並無二致,甚難分辨,寺裡的師兄們也甚是煩愁。」 此時可看見武僧們分散開來,緩步而行,目光銳利地掃過周遭的逃難百姓,只是從衣著上無法辨認,而從面孔上要辨認又實在太難,看了幾遍都毫無收穫。 「你是什麼人?」謝霄看見一旁遮著面的阿銳,拽著他問道,「為何要遮面?」 阿銳想掙脫,無奈內力未完全恢復,謝霄手似鐵鉗,完全掙脫不開。上官曦就在近旁,他心中緊張,愈發煩躁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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