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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他單目有疾,雖然雙眼都睜著,但看得出右眼比左眼要渾濁些,且眼珠死死的,固定不定,倒有幾分詭異。

  「小姑娘,想看我的眼睛,可以近些來看。」嚴世蕃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用左眼瞥了眼今夏。

  今夏急忙收回目光,垂目低首道:「卑職不敢。」

  陸繹沒看她,朝嚴世蕃道:「她只是個六扇門的小捕快,舉止粗魯,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在這裡多有礙眼,不如還是遣她下船吧。」

  聞言,嚴世蕃笑道:「不急不急,這小姑娘雖是粗魯了些,不過倒還有幾分意思。我聽說她查案頗有些能耐……小姑娘,你過來。」

  今夏起身,謹慎地往前只行了兩步,距離嚴世蕃四、五步處便停住不動。

  「大人有何吩咐?」

  「我今日這幅模樣,這身打扮……你能看出什麼來?」他笑眯眯地,顯得興趣盎然,甚至還特地將自己的袍子往上撩,「鞋子你也可以看。」

  「……」她楞住,怎麼也沒想到嚴世蕃竟然要她分析他自己。

  以嚴世蕃的身份、性情,究竟什麼話能在他面前講,什麼話不能講,這個尺寸的拿捏,今夏著實心裡沒底,又怎麼敢貿然開口。

  陸繹在旁笑道:「大人,你看她站在這裡,腿都發抖了,指不定心裡怕成什麼樣,哪裡還說出子丑寅卯來。」

  今夏正好順著他的話,做訕訕狀道:「卑職、卑職豈能將大人等同于案犯,萬萬做不到呀。」

  嚴世蕃思量片刻,指向他身側的侍女:「她!你來說,不許再推辭。」

  今夏望向那名侍女,看她年紀不過二八,明眸皓齒,生得甚是秀美。

  「你過去,讓她細看。」嚴世蕃推了一下侍女。

  他的手觸及侍女身上時,今夏沒有漏過侍女面上一閃而過的緊張和陡然僵直的背脊,顯然她很怕嚴世蕃,他的每一下碰觸對她而言都十分痛苦。

  §第七十二章

  她已經行到今夏的面前,背對著嚴世蕃,小鹿般大大的眼睛透著無阻和驚慌。今夏望著這個侍女,意識到自己在她身上看穿的任何一個秘密,也許都會成為她被重重懲罰的理由。

  在衣袖半遮半擋之下,今夏看見她皓白手腕上的幾道淺淺的痕跡,包括手腕內側,她的雙手曾被人分別捆住。若她能脫下衣裳,今夏相信她的身上還有更多痕跡可尋,可看出她究竟受過什麼折磨。

  可眼下,光是看著她的眼睛,今夏連話都不忍心問她,更不用說提出任何要求,只持起她的手,在掌心和手指處都細細地摸了一遍,又捧起來嗅了嗅。

  「如何?你看出什麼了?」嚴世蕃問道。

  今夏暗吸口氣,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說:「這位姑娘擅長茶道,刺繡裁衣等事做得略少些。近來她恐怕還做錯過事情,也許是翻了火爐、也許是砸了珍貴的茶碗,受到過責罰。還有,她所住艙房的窗子大概是在梳粧檯的右邊……」又或者是她的右手受了傷,這句話今夏沒有說出口,包括受責罰的事情她也是故意說錯。

  嚴世蕃聽罷,讓侍女退了回來,才饒有興趣地問道:「說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做事不同,手形也會不同,特別是掌心上繭的位置,和手指上的繭都會有所區別。」今夏如實道,「繡娘經常用針,她們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上就會有一層硬繭,這和習武之人手上的老繭是一個道理。這位姑娘拇指與食指上並無硬繭,所以我可以判斷出她並不長用針線。」

  「擅長茶道?」

  「她的衣袖上沾染到一點點水,從顏色可以判斷出是茶水;她的手背上有被燙傷,微微泛紅,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在灶間幫忙時被燙的,所以我仔細聞了下她的手,手上有淡淡的茶香,而非灶間的油腥蔥蒜等雜味。」

  嚴世蕃的表情似乎頗為滿意,點了點頭道:「受責罰一事不用問,肯定是因為她手腕上的傷痕。」

  那侍女在嚴世蕃說到「手腕上的傷痕」時,喉間緊張地吞咽了一下,今夏敢肯定,在她薄薄的春衫之下,每一根汗毛都驚慌失措地直立著。

  「大人英明。」今夏恭敬道。

  「最後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窗子在梳粧檯的右邊。」嚴世蕃將茶碗往旁邊一遞,那侍女連忙躬身接過。

  「這位姑娘右邊的髮鬢抿得一絲不亂,比左邊髮鬢更加整齊,這個季節,借著窗外日光梳妝時,常常會發生這種事。」

  嚴世蕃看著她,那目光幾乎算得上是贊許:「因為她們借日光梳妝打扮,這點我倒是疏忽了。」

  陸繹在旁一直靜靜聽著,目光只是偶爾落到今夏身上,似乎不甚感興趣的模樣。

  「言淵,此番協同六扇門辦案,有這小姑娘在旁,想必有趣得很。」嚴世蕃轉向陸繹,笑道。

  陸繹微微一笑:「尚好,只是有時也麻煩得很。」

  「女人嘛,就該麻煩,不麻煩就不叫女人了。」嚴世蕃呵呵呵地笑起來,擺手示意今夏可以回去坐下。他笑的時候,笑聲帶動著胸腔的震動,聲音悶悶的,使人會覺得笑聲之外他心中似乎還隱藏著什麼。

  「揚州的雪酒我喝不慣,從京城帶了好幾罎子,言淵,你平素喝得是……」不等陸繹回答,嚴世蕃手指在扶手上輕敲幾下,隨即便道,「秋露白,對吧?」

  「大人好記性。」

  陸繹語氣間雖帶著笑意,今夏卻聽出與他平日說笑甚是不同,不由得轉頭望了他一眼。

  「小姑娘呢?」嚴世蕃目光又落到今夏身上,「楊程萬為人刻板,大概是不允許你們在外飲酒吧?」

  他連頭兒都認得,今夏心下微凜,口中道:「卑職不善飲酒,還請大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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