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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這話當真才好。」

  上官曦抿嘴一笑,示意董叔帶錦衣衛去。

  當下,高慶等錦衣衛押著沙修竹,一個飯莊一個飯莊地看過去,而上官曦就陪著陸繹立在外頭。

  今夏在旁,幾番偷眼看上官曦神情,都看不出端倪,心下只是暗暗詫異。

  過了好一會兒,高慶押著沙修竹回來,朝陸繹稟道:「啟稟大人,這廝低頭垂目,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並不曾認出人來。」

  陸繹冷眼看沙修竹:「如此,罷了,將他仍押回去吧。」

  眾人欲走,上官曦卻將伸臂將陸繹攔住,笑道:「大人,您剛剛說過的話可還算數?」

  「自然算數。」

  陸繹停住腳步,含笑道。

  「那好,大人若不嫌棄我這裡酒劣食粗,留下來吃一罎子如何?」

  聞言,陸繹低首遲疑片刻,便點頭笑道:「既然上官堂主開了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們幾人,將沙修竹仍押回牢裡,就不必等我。」

  「大人……」高慶似不太放心,神情遲疑。

  「不妨事。」

  陸繹擺擺手,令他們快上船去,自己便與上官曦一同踏入飯莊之中。

  今夏看在眼中,暗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當真是至理名言。陸繹那般冷傲之人,遇上上官姐姐這等風姿颯爽的女中豪傑,也不得不化為繞指柔。

  月色如霜,遼闊的湖面上一片茫茫的銀白。

  「姑娘,外間有風,還是進來吧,仔細受了涼。」隨伺的圓臉丫鬟勸道。

  翟蘭葉扶著艙門,極目遠眺,對丫鬟的話仿若未聞。帶著水汽的夜風輕輕拂動她的襖裙,色如月華,飄揚絢爛,身姿自有種說不出的曼妙。

  「姑娘,有三、四裡水路呢,且要一會兒功夫,還是進來等吧。」丫鬟繼續勸道。

  「不妨事,在家時坐的時候久了,我略站站。」

  翟蘭葉柔聲道,目光仍望著湖面,面上有著藏也藏不住的歡喜。

  丫鬟只得不再相勸,進艙取了件披風,替她披上。

  船緩緩前行,莫約過了半個時辰,能看見一艘頗大的夜航船靜靜停在距離淺灘不遠的地方,隱約可見燈火……

  三年了,終是又能見著他了!

  她握帕子的手緊緊按在心口上,心跳之快幾乎讓自己受不住。

  「姑娘,從這邊上船。」

  丫鬟來攙扶她,她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步上架起的踏板,登上那艘夜航船。

  §第四十四章

  才登上船,翟蘭葉便怔了怔,她的腳下不是木板,而是整張柔軟雪白的羊皮。不僅僅是她的腳下,甲板上竟用羊皮鋪成了供人行走的路。

  「姑娘來了……」一名船上的侍女迎上前,「主人吩咐,請姑娘脫了鞋襪入內。」

  翟蘭葉又是一怔:「脫了鞋襪?」她看見這侍女竟也是赤足。

  「是的,這是主人的吩咐。」

  儘管是他的吩咐,可女子的腳豈是能隨便讓人看見,翟蘭葉不安地望向四周,幸而目光所及沒有看到任何男子。

  「姑娘?」

  遲疑片刻,翟蘭葉方才點了點頭。

  那侍女取過一張圓凳,請她坐了,俯身替她脫下鞋襪,攙扶著她站好。

  赤腳踩在羊皮墊子上,順滑柔軟的羊毛從指縫間鑽出來,翟蘭葉不甚自在地站穩身子,望著通向船艙這條軟綿綿的路,只覺似做夢般的不真實。

  「姑娘請隨我來。」

  侍女行在前頭,她深吸口氣,款款跟上。

  進了外艙,燈火昏暗,她只覺得腳下的觸感與之前不太一樣,雖然仍是毛茸茸的,卻不若之前那般柔軟,顯得硬碴了許多。她詫異地低頭望去,地上已不再是羊皮,換成了一張張狼皮墊子。

  再往裡頭行去,愈發昏暗,侍女從艙壁上取了一盞燈捧著,她緊隨其後,不敢離得太遠。

  侍女領著她上了樓梯,梯子上又換了一種墊子,她只能察覺出不同,卻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種動物的皮毛。

  上了兩段樓梯,再穿過一段過道,緊接著又上了一段樓梯,翟蘭葉眼前方豁然開豁,竟是到了船的頂艙……

  一輪明月在天,地上是一鋪到底的玄狐皮,狐毛如針般錚亮。

  赤足踏在黝黑發亮的狐皮上,愈發顯得細嫩白皙,翟蘭葉自己不經意低首看了一眼,怔了怔,竟不由自主紅了臉。

  「你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暗處道。

  原本領路的侍女不知在何時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翟蘭葉立在當地,微微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好半晌,才輕聲道:「是你麼?」

  「三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得了?」男子靠在軟榻上,低低輕笑道,「你過來,讓我看看,莫站那麼遠,你知道我的眼睛不太好使。」

  翟蘭葉緩步走到軟榻面前,一雙妙目望向男子,那男子的雙目卻看著她那雙纖足。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輕輕靠上她的腳踝,肌膚相觸的那瞬,翟蘭葉全身猛地一顫,縮了縮腳。

  「你坐下來,咱們倆說說話。」男子也不惱,指著狐裘低聲道。

  翟蘭葉曲膝坐在玄狐皮上,用裙子把粉足規規矩矩地掩起來,然後含羞帶怯地垂目而坐。

  男子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牽過她的手來,在掌中輕輕摩挲著,笑著問道:「聽說你愛吃鮮魚湯,是不是?」

  翟蘭葉輕輕點了點頭。

  「我在京城也常吃。」他又道。

  接著,兩人之間陷入一陣靜默之中。

  她偷眼望了他幾次,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這次來,會帶我走麼?」

  男子笑了,抬手撫上她的臉,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秀美的下頜,低聲道:「上一次見你,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正好是霜降那天。」

  男子長歎了口氣:「我在京城脫不得身,若不是為我娘守孝,我恐怕也來不了這趟。」

  「你娘她……」翟蘭葉抬首望向他,目光帶著心疼,「你一定很難過吧?」

  「她老人家登西方極樂淨土,我為何要難過。」男人仍是笑道,「我爹倒是挺傷心,我勸他莊子喪妻鼓盆而歌,可惜他聽不進去。我索性還是出來躲清淨,順道還可以來看看你。」

  「……」她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複問道,「是來帶我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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