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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紙上畫著圈圈,腦中想著死去女子的相貌,是什麼人殺了她們?究竟為何要將他們放在桃花林中?那艘畫舫是偶然麼?

  若這些都不是巧合,那麼……是有人在暗處故意為之,會是誰?為何要讓她看見這具「愛別離」?他究竟,想做什麼?

  「咚咚咚!」

  門驟然被叩響,入神的她被驚得全身一顫,深吸口氣後,才沉聲問道:「誰?」

  外頭是高慶的聲音:「陸大人有吩咐,快出來!」

  還以為他在溫柔鄉里,自己能偷得半日閑呢,今夏暗歎口氣,收好紙張,起身開門,這才發現除了高慶,陸繹也在。

  「你……」陸繹只看了一眼就發覺她臉色不對,「有什麼事麼?」

  「沒事。」今夏搓搓手,把臉猛搓了一通,複打起精神道,「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陸繹深看了她一眼,似想問話,但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只淡淡道:「你們隨我去把沙修竹提出來。高慶,你再叫上兩個人,一同押解。」

  怎得突然要提沙修竹?!

  今夏一愣,很快掩下情緒,只作面無表情狀。

  為了避免陸繹對自己有疑心,一路上今夏都沒敢問究竟要把沙修竹帶到何處,直到陸繹帶著沙修竹上了一條早就備好的船。

  「大人,我們這是往何處去?」天色已暗,她不得不問道。

  「去上次烏安幫聚集的渡口,聽說他們今晚在那裡有幫眾聚會。」陸繹意有所指地看著她,「上次在船上與我交手的人水性甚好,我懷疑他就藏身在烏安幫中,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光是烏安幫,鹽幫漕幫都有可能。」

  今夏謹慎地回答。

  「你說得很對。」他道。

  他居然會這麼說話,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今夏滿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後者只是半靠著船舷。今夜他頭戴烏紗唐巾,身穿一領綠羅道袍,腳蹬鑲邊雲頭履,寬寬的袍袖垂在船舷邊,楊柳風過,輕輕擺動,沾染濛濛水汽……

  直至此時,今夏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今夜這襲穿著,應該不準備與人動手,但像這樣闖到烏安幫去肯定會鬧出大動靜來。想到戲樓上他與上官曦的模樣,她暗暗揣測,莫非他已經和上官曦有了默契?

  但這位經歷大人的心思實在無法以常理揣測之,萬一他同上官曦只是逢場作戲,根本不會顧及怎麼辦?

  今夏再看向船那頭的沙修竹,方才他已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行走,看起來腿傷已經好了大半,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果然沒再對他用刑。若是待會沙修竹看見謝霄……她不由自主地又瞥了眼陸繹,心下不免忐忑不安。

  月色如霜,粼粼波光,隨著潺潺的水聲,今夏已經能看見那處渡口,燈火闌珊,隱隱傳來陣陣喧嘩,夾雜著劃拳聲、笑駡聲等等。

  果真有幫眾的聚會,是上官曦告訴他的?

  她再次看向陸繹時,正撞上他的雙目——「你很緊張麼?」他問。

  「沒有啊。」她裝傻。

  「那為何一直偷偷看我?」他直截了當地問,連旁邊的高慶,一併另外兩名錦衣衛也轉頭看向今夏。

  今夏艱難地咽了下唾沫,只能道:「因為卑職覺得、覺得……大人相貌出眾,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其他錦衣衛聞言皆忍住笑意,連陸繹也難得地微微一笑:「你到現下才發覺麼?」

  「可能是因為這月色……」

  今夏訕訕答道,卻在驟然想起那夜月色下畫舫中的男女,臉色一變。

  陸繹沒有忽略過她面上的變化,正欲詢問,船身一震,已靠了岸。

  「把沙修竹押出來,讓他到裡面認人!」他冷冷地吩咐高慶。

  高慶領命,與其他兩名錦衣衛一起,將尚帶著鐐銬的沙修竹架出船艙,登上渡口。陸繹隨後上岸,今夏正要跟上去,卻見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你方才想到什麼?」

  「我、我……晚些時候我再向您稟報行麼?」

  陸繹牢牢地盯了她一眼,總算沒有堅持,點了點頭。

  聚集在此地的烏安幫幫眾人數,比今夏預料地還要多出一倍,渡口的幾個飯莊裡燭火高懸,滿滿地盡是人。

  但願謝霄不在此地,今夏暗暗心道。

  那日沙修竹拼命拖住陸繹,為得便是讓謝霄脫身,想必今日他指認謝霄的可能性也甚小。可按照謝霄的性子,見到沙修竹恐怕按捺不住,即便不動手,在陸繹面前露出馬腳的可能性也極大。

  哥哥,你可千萬莫在這時候來湊熱鬧呀!最好老老實實在老爺子身邊呆著。

  她一雙眼睛迅速地在周遭掃來掃去,就生怕發現謝霄魁梧厚實的身影。

  在他們押著沙修竹踏入距離最近那間飯莊時,原本的喧嘩熱鬧似乎在一瞬間冷卻下來,尚在劃拳的、喝酒的、吃肉的都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目光不善地盯住那幾身刺目的錦衣衛青綠罩甲……

  衣衫襤褸,鐐銬加身的沙修竹,更加引起他們對官府本能的敵意。

  「這位官爺,有何指教?」一個高瘦中年漢子站出來,循禮拱手問道。

  陸繹淡淡道:「前陣子這廝與一夥賊人劫了仇大將軍為母賀壽的生辰綱,那夥賊人頗通水性,所以我帶他來認認面。」

  話音剛落,隨即引起一番喧嘩聲。

  陸繹此舉擺明是懷疑烏安幫窩藏賊人,加上他並非揚州本地官差,與烏安幫可以說無任何交情,一時之間已有不少漢子站起來罵罵咧咧,粗言野語,甚是難以入耳。

  高瘦中年漢子面帶冷色,接著道:「官爺的意思是,懷疑賊人是我幫中人?」

  陸繹還未回答,今夏便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上官曦平和卻不失威信的嗓音:「董叔,這件事我來處理。」

  「堂主。」高瘦中年漢子朝她施了一禮,退到一旁。

  上官曦越過今夏等諸人,一直行到陸繹面前,才翩然轉身,略仰頭對上他:「陸經歷,你帶一名囚犯到我幫,請問有何指教?」

  「只是帶他出來透透氣,順便看能不能找到他同夥的賊人。」陸繹輕描淡寫道,「一樁小事而已,還請上官堂主不要誤會才好。」

  「像您這樣帶著人闖進來,恐怕很難不讓人誤會。」上官曦輕輕柔柔道。

  今夏有點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上官曦的語氣聽出些許嗔怪而非不滿,接近著她就確定了,因為她聽見了陸繹帶著笑意的聲音。

  「若有冒犯之處,改日我一定登門致歉,只是眼下……」他用商量的口吻,「能不能讓我手下兄弟把公事先辦了?」

  上官曦思量片刻,道:「也罷,我們是江湖草莽,都是粗人,但向來是你敬我一分,我讓你一尺。今日大人既然好言相商,我們也不能駁大人您的面子。董叔,您陪著這幾位官爺轉幾圈。」

  「堂主,這……」

  「幫內若果真有賊人藏匿,別說國法難容,我幫就斷斷容不得他。只是,若找不到賊人,又該如何是好?」她秀眉微挑,看著陸繹。

  「言淵今日來已是冒犯,倘若如此,聽憑上官堂主發落便是。你要罰我一壇,我絕不敢只喝三杯。」陸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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