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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出於捕快本能,她看出那男子摟著女子的胳膊有些古怪,不知是否受了傷,正待探身眯眼細看,就聽得身後「咚」一聲,楊嶽一頭栽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纖眉似的月牙斜掛在天際,謝霄認命地背著楊嶽走在石板路上,心想下回再不能給這位爺喝酒了。今夏拎著兩小包果脯晃晃蕩蕩地跟在後頭,頭兒明日就要治腿傷,估摸接下來一段日子湯藥是少不了,正好打包果脯給他潤潤嘴。

  心中總有一絲牽掛,似乎今日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她顰眉費勁地想了想,可是腦袋暈乎乎的,怎麼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何事。她就這麼一路回了官驛,安置好楊岳,與謝霄作別,自己洗漱一番便上床睡去。

  入睡前她還迷迷瞪瞪地想著:「這酒不錯,可以背著娘悄悄給爹備兩罎子……」

  這覺睡得並不穩,夜半,隔著窗紗,淅淅瀝瀝的雨聲帶著春寒直透進來,她翻了個身,驟然清醒,終於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何事!

  糟了!

  騰地一下坐起身,披上外袍套上皂靴,隨便把頭髮挽了挽,連雨具來來不及拿,今夏就直往周顯已的小樓奔去。月黑風高,她熟練地翻牆撬鎖,連滾帶爬上了小樓,見陸繹並不在樓上,且並無任何異樣,這才松了口氣。

  會不會他也忘了此事?

  聽見外頭梆子聲,已經是五更天了,樹影憧憧,雨聲清冷,顯得這座小樓分外淒清。今夏倦倦打了個呵欠,摸出懷中的火石,把燈點了起來。

  仔細回想了下陸繹交代的話:「……點上燈,再把窗子打開……」

  ——於是她把西北側的兩扇窗子撐開,風夾著雨絲鋪面而來,她縮縮脖子,避到一旁。

  「……要和周顯已自縊那晚一樣……」

  ——她抬頭瞧了瞧橫樑,頗有些為難,總不能把自己吊上去吧。轉頭四處找了找,瞧見桌上有一盆蘭花,於是她用布條給花盆做了個活套,正兜在盆沿上,然後把花盆吊到橫樑上。

  「……然後,你就在裡面候著。雞叫過三遍之後,你方可吹燈下樓。」

  ——雞?這附近有沒有人家養雞?若聽不見雞叫,自己還得呆在這樓上過年不成?今夏頗為發愁。

  謝霄說這酒後勁大還真沒錯,隔夜酒尤其不好受,頭暈口渴,她轉了一圈也找不到水喝。

  「喵嗚,喵嗚……」

  「我正想著你呢。」今夏親熱地把肥貓一把抱起來,摟在身上取暖,「跟你打聽個事兒,附近有沒有雞啊?有麼?有麼?不會被你吃了吧?」

  「喵嗚,喵嗚……」

  雨打得梧桐葉嘩嘩直響,今夏隨意往窗外望了一眼,突然怔住——這個時辰,還點著燈的人家屈指可數,從西北側的窗子望出去,可巧就有一家還點著燈。

  可巧也是一棟小樓。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中出現在陸繹書桌上看見的那張地圖:翟蘭葉之前所住的地方正好就在此間的西北側!

  難道說……

  今夏丟下胖貓,從懷中掏出黃銅單鏡筒,舉到眼前,調好焦距——

  鏡筒那頭,小樓窗子也開著,一個清雋挺拔的身影倚在窗前,神情似有些不耐。

  頓時,今夏覺得頭髮有點發麻。

  隔著這麼老遠,今夏硬是看懂了陸繹的手勢,儘管她懊惱地要命。

  出來得急,她壓根沒帶雨具,便順手折了張美人蕉葉頂在頭上擋雨。剛走出兩步,就聽見阿虎在廊下喵喵直叫。

  她回頭看它:「我身上沒吃的。」

  阿虎接著叫喚,尾巴柔柔地擺動著,目光又是期盼又是委屈。

  「好吧好吧,你跟我一塊兒來,」今夏心軟了一大半,折回去抱起它,「待會有好吃的,我就讓你嘗一口。」

  往翟蘭葉家宅去,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今夏才走了莫約一半路,堪堪拐過一條鋪著青石板的雨巷,便看見一柄青竹油布傘迎面而來。

  傘下的人,身量修長,眉目雋秀,正是陸繹。

  今夏微微怔了下,趕忙迎上前去,施禮道:「卑職來遲,請大人恕罪。」

  四目對視,陸繹默然片刻,才道:「……聽說昨夜你在七分閣吃得頗為愜意,酒也喝不少?」

  果然這高慶不是個省油的燈,預料到他會向陸繹回稟此事,好在該如何應對,今夏早就想到,當下立刻做出一副愁苦狀:「您也知道,頭兒當年對烏安幫幫主有恩。昨日我們打聽翟蘭葉的新住處,他家少幫主十分熱情,非得請我們去七分閣吃飯,說不然他爹一定怪他不懂事。酒菜他是一個勁兒地勸,不吃就是不給他面兒,我和大楊想著與他熟絡些,將來替大人您辦事也方便,只好豁出去了。您沒瞧見,大楊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我酒量雖然比大楊好些,可現下頭還昏著呢。」

  「如此說來,你們是為了我才勉為其難地去的?」陸繹頗有耐心地聽完她這通長篇大論,「我還得謝謝你們?」

  「不敢當不敢當,卑職為大人分憂,分內之事分內之事。」今夏陪著笑道,「大人您看,卑職一片赤膽忠心,那二兩銀子是不是……」

  一聽到銀子兩字,陸繹轉身繼續前行:「不急,此事改日再議……你在小樓上,可得了線索?」

  「卑職覺得,在周顯已上吊自盡之時,必定十分恨翟蘭葉。」

  「哦?」

  雨點打在油布傘上,陸繹手持著傘緩步而行。

  「我也只是推測,」今夏還是頂著美人蕉葉在頭上擋雨,肥貓老老實實地蹲在她肩頭,「若是一個男人真心愛著一個女人,怎麼忍心讓她看自己的死狀。他故意要讓她看見自己上吊自盡,這大概就跟大戶人家的姨太太爭寵不得,故意吊死在廳堂差不多,嘔得老爺夫人非得請人作法事。」

  這個比方著實有點彆扭,陸繹默了默,問道:「你覺得周顯已是因為翟蘭葉另有所愛才上吊自盡?」

  「究竟什麼緣故倒很難說,但憑我這些年的辦案經驗,我認為他死時一定心存怨恨。」她微皺著眉頭,「讓心愛女人看自己吊了一夜,實在不厚道。」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陸繹側頭看見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今夏繼續侃侃而言:「此後,翟蘭葉就搬離了這處宅院,如此看來,她確實對此事心有餘悸……」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肥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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