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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四叔還在造船?」我問,「我聽聞四叔與崔公子的水戰,是四叔勝了。」

  不料,魏安搖搖頭:「不是。」

  「不是?」我訝然。

  「我不如他。」魏安道,「梁玟攻水寨過江時,帶走了大半船隻,而兄長佯敗,迎敵的不過是些殘缺老舊之物。待水軍戰汝南之時,崔公子手中船隻不足,而我方幾乎一倍於彼。崔公子仍能僵持五日而拜,可知其果真了得。」

  我看著他,覺得此人實誠得可愛。

  「如此,」我問,「四叔還想與崔公子切磋麼?崔公子何在?」

  魏安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嗯,我會去找他。」

  梁蕙的喪事還在辦,府中忙碌了幾日,我一直不曾出門。

  一日,阿元去李尚那邊探望,回來見我的時候,神色有些奇怪。

  「怎麼了?」我問。

  「夫人,季淵公子走了。」阿元道。

  「走了?」我詫異,「去了何處?」

  「不知。」阿元搖頭,卻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我:「這是他讓公羊公子轉交與你的。」

  我愣住,接過來。展開,上面確是裴潛手筆,只有寥寥數字。

  蓬萊千里,三月膠東。

  魏傕回到雍都之後,雖有韋郊精心調理,可是正如韋郊所言,一個月之後,他還是去世了。

  他走的那夜,魏郯、魏昭、魏安以及一眾子侄都在榻前送終。

  府中為許姬戴的孝還未除,新的孝又要換上。

  棺內,魏傕衣冠隆重,雙目緊閉,灰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他的樣子像睡著了一樣,卻又與睡著的樣子不同,奇異的死寂。

  我看著他,心底不禁欷歔。我離開萊陽,與魏郯成婚,又有了阿謐,窮根究底,是緣起此人。我對他雖從來腹誹多過稱讚,卻不得不承認,我對他有幾分敬意。一代梟雄,曾經叱吒風雲,連天子都忌憚,卻也終有一日會毫無知覺地睡去,與從前的一切盡皆了斷。

  我想到了父親,又感到些諷刺。

  同是權臣,他們一個將要全身厚葬,一個卻已經身首難覓。

  是因為父親太忠君,手還伸得不夠長麼?

  魏郯立在魏傕棺前,許久也沒有挪步。他背對著我,肩上的抖動卻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心裡也不好受,輕輕拉過他的手。片刻,他緊緊反攥。

  堂上的哭聲不絕於耳,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從天子到臣屬,雍都中的大小人物來了個遍。

  天子也來了。

  除了他,還有徐後。

  雖然不必服喪,可他們二人來的時候,身上卻穿得素白。魏郯與一眾族人向他行禮。他親自為魏傕化了紙錢,火苗翩翩而起,映著天子平靜的面容,更顯清瘦。

  「大司馬節哀。」他對魏郯說。

  魏郯沒有言語,行禮謝過。

  這是魏郯凱旋以來,我第一次見到天子。他與魏郯面對面的時候,雖然一個站著一個行禮,卻沒有人會覺得他們有尊卑之分。

  弔唁過後,天子的目光瞥過我,無波無瀾。

  我抱著阿謐,與他對視,並無言語。

  魏傕出殯當日,朝中、軍中,魏氏臣屬無數,出殯當日,戴孝送殯的人綿延數裡,哀樂連天,一直送到雍都三十裡外的青箬原。

  而滿了七七之後,郭夫人搬入了佛堂,而魏昭便踏上了去融州的路。

  魏郯讓他在雍都多留了兩個月,為的就是給魏傕送終。離開的那日,很意外的,他來求見我。

  「不知二叔有何事?」我坐在堂上,訝然問他。

  魏昭這些日子以來消瘦了許多,襯著孝服,竟顯得有些單薄。

  「弟求見長嫂,乃是想問一些舊事。」魏昭道。

  舊事?我看著魏昭:「二叔但問。」

  魏昭看著我,低聲道:「許姬,是如何去的?」

  我有些詫異,片刻,微微搖頭,道:「許姬去世之時,妾並不在府中。不過第二日,她的屍首實在井中發現的,府中的家人曾經看過,其死前並無掙扎之象,當是自盡。」

  魏昭聽著,片刻,又道:「長嫂曾說,公主是死于亂軍?」

  「公主乃許姬所殺。」我說。

  魏昭的面色發白,少頃,他垂眸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多謝長嫂。」他向我一禮,「治兒留在府中,日後還勞長嫂多加照顧,弟告辭。」說罷,拿起包袱,站起身來。

  「二叔今後如何打算?」我問。

  魏昭淡淡一笑,答非所問:「弟已是孑然一身之人。」將包袱往身上一背,朝堂外走去。

  「他走了?」阿元從堂外進來,問我。

  「嗯。」我頷首。

  「還會回來麼?」阿元問。

  我沒有回答,望著魏昭離去的方向,心裡想著的卻是他方才的話。

  那身影消失在門外,孤寂而清冷,與我最後看到的許姬,竟有幾分相似……

  §第101章 梅瓶

  魏傕的七七之後,府中已經無所大事。嚴均管事做得不錯,我這個主母日子過得清閒。

  於是,我又開始關心起李尚那邊的生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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