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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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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馬曾經頒令,雍都凡天災兵禍以致屋宅毀壞者,由朝廷補償重建之資。」行走在草棚間的時候,班斐向我道,「城北、城南都是戶不足十金的人,故而細柳營佔據雍都之後,民人並無恐慌。」 我聽得這話,怔了一下,不禁覺得好笑。魏昭此人,大事糊塗,小事卻是聰明。都要逃走了,還不忘區分哪裡的人不能得罪。 回府之前,我去了李尚的府上。 他和李煥都在此處,見到我,十分詫異。 待在堂上坐定,我與李尚寒暄了一會昨夜之事。他的家宅附近,也有幾處被郭承手下的軍士縱火,不過他們的位置比較偏僻,並未遭殃。 「馬奎等人明日就到,只是如今這事態,入城出城,恐怕都難了。」李尚道。 我頷首,若非他提起,我幾乎已經忘了此事。不過來了也好,魏郯一天不回雍都,這裡就一天算不得安穩。 「我此番來,乃有一事要與李掌事商議。」我對李尚道,「延年堂的藥莊,如今可還存有多少藥物?」 李尚訝然,立刻命李煥將賬冊拿出。 「夫人請看。」他將賬冊翻開,呈與我,道,「大公子出征之後,延年堂收藥製藥,如今存貨之數,都在其中。」 我看了一下,裡面的許多藥物,都是如今急需的,貨量也不少。 「不知貨物如今在何處?」我問。 「都在延年堂。」李尚答道。 「李掌事,」我思索了一下,道,「昨夜城中生亂,軍士死傷甚重。如今太醫署已無藥,正是燃眉之急。」 李尚立刻道:「夫人之意,某已知曉。今日早些時候,太醫署曾遣人來問。只是藥物乃當下奇貨,某恐說出之後會招致朝廷強取。」 這顧慮的確在理。朝廷一向重農抑商,而動盪之時,更有非常之策。市中的糧食、布匹等日用之物都由大司農府掌控,隨時徵調。若是講理的,平價收購,商人還不會虧得許多;若是遇到不講理的,強行征走,商人亦不得有所怨言。 想幫是一回事,如何幫,又是另一回事。太醫署能管的,不過是尋藥醫治,而收購貨物,則要經由大司農府。如今的大司農劉昱,就是前番病逝的大司農劉寮之子,能力平庸,魏郯原本並不願意讓他繼任。許是我覺得魏郯看人一向有他的道理,對於這個人,我也不信任,往簡單小器裡說,他若真的不給錢怎麼辦? 李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夫人欲為軍士行善,也並非不可。這些貨,成本不過萬余錢,若捐出去換個好名聲,倒也值當。」 「捐?」我笑了笑,搖頭,「在商言商,為何要捐。」 李尚不解:「夫人的意思……」 我莞爾:「這些藥,丞相府會買下。」 掌握魏府,最大的好處就是掌握了府庫。 嚴均做司庫的時候很是細緻,我回到府中之後,立刻要查看賬目。他取來給我,只見上麵條條分明,我抽出幾條查對數目,並無絲毫錯漏。 魏傕權勢滔天,若說家財,其實國庫都能算在裡面。可是,家財卻算不得多。當我看到賬冊中的金銀之數時,吃了一驚。問嚴均,他說府中的收入乃是來自俸祿、朝廷賞賜以及封邑。魏傕為人豪氣,籠絡人心之時,常常一擲千金。 不過,付李尚的藥錢還是不在話下的。藥送來之後,我讓嚴均造冊記下,再送往太醫署。 忙完了這些,天漸漸黑了。 魏府中的靈堂,原本並未撤去,如今卻有了新的用途。不過,先前雖擺了好幾具靈柩,裡面卻是空空如也;而現在只有一具靈柩,梁蕙實實在在地躺在了裡面。 家人們又重新戴起了孝。 堂上傳來做法事的吹打之聲,除此之外,魏府中寂靜得詭異。 昨夜到今日,我過得紛紛擾擾,儘管累了,卻還不想睡。而待我要哄阿謐入睡之時,外面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夫人!」家人在外面稟道,「軍士來報,郭承已兵臨城下!」 郭承是一隻老狐狸。昨夜魏康發難,郭承見勢不好,卻不與魏康糾纏,虛晃一槍往北逃遁。魏康被細柳營射殺之後,郭承將流竄的涼州兵餘部收歸帳下,捲土重來。 這消息如同疾風一樣傳得全城皆知,當我乘車出去,街上到處是人,恐懼在燭火光中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二堂兄這是要做甚?」毛氏哭著說,「兄弟鬩牆,非要趕盡殺絕?」 周氏安慰著她,臉上也滿是恐懼。 當我趕到雍都的城頭,眼前,只見城下的火光匯如洪流,數也數不清。 「雍都的每個城門之外,皆有敵兵圍困。」一名將官向我道,「程都督已將各處城門封死,燃起烽火。」 我望向遠處高牆上的熊熊大火,心突突地跳。 昨夜的禍事,雍都還未全然緩過勁,郭承又立刻攻來。如今雍都守軍不足三萬,而城下這麼多的人…… 「夫人!」一個聲音傳來,我看去,卻是程茂。 他滿身大汗,身上的重甲一步步發出鏗鏘的聲音。他走到我們面前,一禮,「請諸位夫人回府!」 「大司馬在何處?我等夫君在何處?」毛氏以袖掩口,聲音顫抖。 「大司馬已經在路上。」裴潛的聲音傳來,我望去,只見他與公羊劌都走了來,腰上佩劍,身著鐵甲,在火光中映著鋥亮的寒光。 裴潛神色沉沉,看看我,又看看周氏和毛氏,「城頭危險,請諸位夫人暫且回府!」 我看著他,不多廢話,低聲問:「郭承此來,有多少軍士?」 裴潛臉上閃過些猶豫。他與程茂、公羊劌相覷,片刻,程茂答道:「稟夫人,八萬。」 周圍一片安靜。 周氏和毛氏臉色蒼白。 夜風從城牆外刮來,我的脖頸間陣陣發寒。 「怎會這麼多?」我的聲音發虛。 「細作已經探明,郭承將魏康流竄殘部收編。」公羊劌道。 「涼州兵怎會聽他的?」 「大約與魏康一樣,許了同樣的報償。」裴潛看著我,神色平靜。 城牆上除了能看清雙方對峙之勢,我等婦人確實不宜久留。走下城牆的時候,我的腿微微發軟。心還在「咚咚」地跳,沒著沒落。我閉閉眼睛,方才那城牆前的火光就突然漫上腦海。 一點絕望像是在心底紮了根,慢慢生長。 魏郯,你為何還不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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