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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李尚微笑:「某此番去到豫章,那裡臨近嶺南、荊湘,貨源甚廣。某在豫章尋得昔時交易藥商,他保證無論什麼藥材,品質價錢皆可從優。」

  我沉吟,道:「如此甚好。只是,豫章離雍都路途遙遠,管事此去,不知暢通否?」

  李尚道:「夫人放心。此番我等去時,取道水路。梁充與朝廷和吳璋交戰,曾遇水軍攔阻,幸公羊公子有急智,帶我等躲藏,又得友人救助,方得脫身。此後,一路順利。豫章如今在曾繇手上,魏、吳、梁三家對峙,豫章倚仗天險,獨得安穩。只是周圍通路受阻,貨運艱難,藥材商人亦維持艱難。」

  我說:「我所擔心正是在此。管事,如今天下戰亂,局勢不定,管事此去雖平安,過得一時,恐怕又是另一番模樣。」

  「夫人不必憂慮,公羊公子結識之人,皆在水道上縱橫十數年。行船開路,即便官兵也莫内何。」

  直接說都是些江洋大盜算了,這樣的人怎麼信得?

  我婉轉道:「有如此能耐,恐怕將來求助多了,公羊公子也賣不得面子。管事,這些藥材雖好銷,若是太貴,那些富戶貴人也未必願買。」

  李尚點頭:「此事某也曾有所考慮,故而在路上,亦說服公羊公子等人開鏢。」

  「開鏢?」我愣住。

  「正是。」李尚認真地說,「公羊公子不願為官,又離家在外,衣食無著。那些江洋之徒,空有豪氣,卻只能做些打家劫舍之事,亦不能長久。某便提議他們在水路上開鏢保運,收取鏢費,既正當又可養家糊口,何樂不為?」說罷,他笑笑,「不過夫人放心,他們保證,若是開鏢,我等貨物,只收兩成鏢費。」

  我啞口無言,喝一口茶,藉以壓下心裡的驚訝。

  公羊劌雖不羈,但我一直認為他和別的高門子弟一樣,不屑經商。沒想到,他會接受李尚這樣的提議。

  我以前不懂什麼刀兵兇險,但這次去一趟淮南再從洛陽繞回來,卻是深有體會。我不喜歡不可預測的事情,覺得要有七八分把握才值得放開膽去做。

  可李尚他們不一樣,我覺得驚險的事情,他們興致勃勃。是我太膽小麼?

  「夫人不必驚訝,」李尚笑道,「路上,公羊公子曾說,當年夫人喜歡將府上的舊物拿到市中去賣,公羊公子還曾在街上遇過幾次。」

  什麼叫遇過,公羊劌是跟著我一起去賣的,死要面子。

  我赧然:「管事都知道了?」

  李尚搖頭笑道:「當年,先夫人曾與某提過,說家中的舊物不見了好些,疑是家人偷的。某那時正要去查,主公卻說不必查了,那些舊物都去了狐狸的肚子裡。」

  阿元和李煥都笑了起來。

  我的耳根有點發熱,看著李尚的笑容,心裡卻忽然感到踏實。

  這是落難重聚以來,李尚最開懷的笑容。心裡不禁覺得,如果父親在世,李尚這麼篤定地要做一件事,他也不會攔著吧?

  §第37章 舊物

  秋風漸寒,雍都有魏郯坐鎮,南方的梁充忙著與巴蜀的杜榮爭奪地盤,吳琨新繼位,固守不動,一切太平。與此同時,北邊的捷報不斷傳來,十月初的時候,雍都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譚熙次子譚堯被魏傕的大將岑瀚所殺,遼東重歸朝廷。至此,魏傕以天子的名義,一統北方。

  這消息如同暖泉,使雍都裡因為擔心戰局而凝滯的氣氛倏而融開,郭夫人食不甘味的神色也漸漸被笑容替代。

  而就在此時,一家名為「延年堂」的藥鋪在雍都的貴人們之間口耳相傳。

  延年堂的主人是個南方人,叫蔡讓,生得一臉忠厚。

  這藥鋪與別處不同。別的藥鋪大多只有些尋常的草藥,最多配著郎中;延年堂卻相反,沒有郎中,可藥材卻是別處難得買到的。首先知道此地的,是雍都的郎中們,而後,宗正樑柯在延年堂得了一棵上好的靈芝,讚歎不已,延年堂的名聲就傳了開來。

  先前朝廷與譚熙交戰,雍都人心惶惶,都擔心若時局不利,戰火再起,又是一番顛沛流離。市中蕭條,有錢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輕易花費家財。而如今大不一樣,魏傕戰勝的消息如同給冰下的魚鑿開一道裂縫,人人都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

  大軍還未回到,城中宵禁,也沒有宴飲。當貴人和富人們有閒心去想秋冬養生之事,延年堂的生意就開始熱鬧起來。

  這個延年堂就是我出資,李尚管事的藥店。

  店面是李尚挑的,不大,但是地處街口。那個店主蔡讓,也是李尚在人市上買的。蔡讓本是南方人,因為兵亂逃到雍都來,無奈錢財盡失,走投無路,只得到人市賣身。他從前做過生意,練得一副圓滑的口才,李尚看中的正是這點。

  開店的時機是我挑的,將靈芝送給梁柯也是我的主意。從前長安的貴人們喜歡養生,梁柯乃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收藏的藥方,據說存滿了一櫃子。當然,在養生方面,還有人比梁柯名聲響亮,但是梁柯還有一個兒子在京兆府中管著緡錢稅。所以,當我決定將靈芝送出的時候,雖然心痛非常,仍覺得這是值得的。

  阿元每日把藥鋪的進項告訴我,我聽著,又是小心又是興奮。

  李尚把每味藥材的價格都做了精心的考慮,別處有的,論品質高一點低一點都無所謂;一些醫治疾病用到的藥材,別處沒有,他也只在成本上添點利錢;價格最高的是那些名貴的補藥,當我看到一兩天麻賣到五百錢,咋舌不已。

  「他們買回去也不過做個湯,這麼貴,能賣得去麼?」阿元也很懷疑。

  可是出乎我們的意料,延年堂中,除了市中醫病急缺的藥材,賣得最好的就是這些在我看來又貴又無趣的東西。

  等到第一場雪即將落下的時候,李尚已經和公羊劌商量,再去豫章進一次貨,以備冬儲。

  若嬋忙得很,回到雍都以後,我只見過她一次。

  丹霞寺的前堂,比丘尼們在誦經,我和若嬋在後堂飲茶。天氣寒冷,她在身上披了一件漂亮的狐裘,烏髮半墜,低眉捧茶,慵懶而嫵媚。

  「聽說,大公子親自去淮南將你接了回來。」她往茶壺裡添著水,淡笑著看我。

  「正是。」我說。

  若嬋道:「淮南如何?還有親人麼?」

  我搖搖頭:「那邊戰亂多年,老宅所在鄉邑已經不見人煙。」停了一下,我補充道:「不過祠堂還在,牌位都有,公羊公子讓我給二兄帶了一壺瓊蘇。」

  這話雖說得輕鬆,到底還是觸及傷感。

  若嬋的臉色有些黯淡,沒說話,過了會,摸了摸我的手。

  她飲一口茶,停頓片刻,道:「季淵公子就在揚州,你知道麼?」

  我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愣了愣。

  「哦?」我語氣平靜。

  「也是聽來的,」若嬋道,「吳琨繼位,上月將季淵公子任為長史,此事都傳開了。」說罷,她看著我,「你在魏府中不知麼?」

  「不知。」我說。這是實話,我天天在魏府裡做賢良淑德的大公子夫人,無論僕役還是郭夫人周氏她們,都不可能會說什麼吳琨;阿元即便知道些什麼,有了淮南那番經歷,也不會在我面前提裴潛。至於魏郯,就更不可能了。他對我和裴潛過去的事如何看,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傻到當著他的面問裴潛。

  我注意到她的臉色有點蒼白,像是沒睡好,於是岔開話題:「進來宴飲很多麼?」

  「有什麼宴飲。」若嬋道,「我這等伎館,小戶人家請不起,丞相未歸,官宦貴人們又不作樂。近來清閒得很,我就物色了幾個新人,每日調教。」說著,她意味深長,「如今雍都的熱鬧可不是明裡的,阿嫤,若不去瓊花觀,你會以為城裡的貴人都死絕了。」

  我知道她指什麼,臉上一窘。

  「仲平近來又要出去,你知道他去哪裡麼?」若嬋忽然問。

  我心底訝然。公羊劌沒有把他行鏢的事告訴若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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