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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身後一陣窸窣的聲音,我從鏡中窺去,他坐到榻上。天氣熱,兩隻袴腳挽了起來,露出筆直結實的小腿。

  我想了想,把頭髮簡單地綰起,離開鏡前。

  「夫君帶四叔去了營中?」我從瓷壺中盛來一杯水,遞到魏郯面前。

  「嗯,他愛看機械。」魏郯接過杯子,片刻,道,「他說你去過看他的工棚,還送了他新衣?」

  我頷首,問,「四叔喜歡麼?」

  「他都穿在身上了。」魏郯笑笑,神色中有些慨歎,「說來慚愧,他與我一母所出,我這做兄長的本該多照顧。可我常年在外,疏忽了他。」

  我莞爾:「我在宅中,自會多加關照。」

  魏郯看著我,黑眸中似閃過些什麼。他低頭喝一口水,眉頭忽而動了動:「水中放了何物?」

  「桃花。」我說,「兩月前我到西山白鶴觀進奉,見有落花,便收了來。」說著,我提起瓷壺,再往魏郯杯中添些,無意中,瞥到他的小腿上有一塊淤紫。

  「夫君磕傷了?」我問。

  「嗯?」魏郯順著我的目光瞥瞥腿上,道,「上馬時不仔細,無事。」

  我點頭,想了想,起身走出房門。

  阿元正在廊下,我問她:「有擦瘀傷的藥酒麼?」

  「藥酒?」阿元一愣,忙問,「有,夫人要來做什麼?」

  「休問,去取些來。」我說。

  阿元點點頭,轉身走開。沒多久,她拿著一隻小瓶子回來,遞給我,「掌事給的,說是府中最好的藥酒。」

  我接過,走回室中。

  「藥酒?」魏郯看到我手中的瓶子,皺皺眉。

  「夫君有傷,要散瘀才是。」我說著,在榻旁坐下。

  魏郯看著我,少頃,道:「有勞夫人。」說罷,將腿伸出來。

  我也不多言語,將壺裡的藥酒倒入一隻盞中,用手蘸了捂熱。藥香散開,濃郁而沉厚,是難得之物。

  我將敷到他的瘀傷處,過了會,慢慢揉起。這傷並不嚴重,其實不搓藥酒,過兩天也能好。不過這是個展現妻子溫柔的好時機,我不想錯過。

  室中很安靜,只有我手掌的摩挲聲,細細碎碎。說實話,男人的腿真不好看。上面的毛比女人的多,又黑又硬。肌肉也粗壯,倒是顯得腿型很緊湊……嗯,看起來也很有力,魏郯畢竟是征戰之人麼。

  我知道魏郯一直在看我,他的目光總讓人無法忽視;我也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我的皮膚白而細膩,唇色紅潤,頭髮墮墮地綰在腦後。我身上的單衣輕軟,領口有些松,脖頸下的肌膚若隱若現。

  乳母在我十二歲之後,就常常與我說些閨中之事。她曾經告訴過我,女子沐浴後衣衫不整髮髻半垂,放之平時乃是不雅,可若在閨闈之中,男子卻最是著迷……

  「夫人甚熟稔。」魏郯忽而道,聲音低低。

  我微笑:「先父從前好角力,每回與友人切磋,總帶些瘀傷回來。母親給父親搓藥酒時,我時常在旁,故而學得些門道。」

  魏郯沒有說話,我繼續揉搓。可沒多久,下巴忽而被一隻手抬起。

  萬籟在這一瞬間寂靜。

  我望著魏郯的雙眸,沒有戎裝時的銳利,卻依舊濃黑如墨。他的兩根手指托著我的下巴,力道很輕,我能感到指頭上傳來的溫熱。

  「你母親教的可不少。」他緩緩道。

  我望著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一時間答不上話,只彎彎嘴角。感受到那漸漸逼來的男性氣息,心跳忽而開始陣陣撞起。

  可下一瞬,他的手指放開了我的下巴。

  「不必揉了,時辰不早,夫人歇息吧。」魏郯將我的手從小腿上挪開,站起身來,走下榻去。

  我懵然,愣愣地望著他走到椸前,從上面取下外衣,窸窸窣窣地穿起。

  「夫君要出去?」我問。

  「嗯。」魏郯系好腰帶,將佩劍掛在帶鉤上,「今夜我去營中,不回來。」說罷,邁步走出門去。

  身影消失在門外,唯有夜風徐徐,拂得燈影搖曳。

  「夫人,大公子他……」阿元走進來,滿臉驚訝。

  我仍坐在榻旁,望著空空的門檻不語。

  今夜,我預感自己會睡得不太好……

  §第12章 會客

  郭夫人應該覺得我是個聽話的兒婦,第二日她起身的時候,我就已經像從前那樣恭候在門外。

  魏傕昨夜宿在了妾侍張氏那邊,我入室時並無不避諱。

  「少夫人今日甚早。」郭夫人和顏悅色,「大公子起身不曾?」

  我微笑:「大公子昨夜去了營中,並未在家中留宿。」

  「哦?」郭夫人看著我,目光流轉,片刻,笑笑,「大公子乃繁忙,少夫人多多體諒才是。」

  我柔聲道:「敬諾。」

  出乎意料,沒多久,二公子魏昭來了。

  「拜見母親,拜見長嫂。」他頭戴巾幘,身著窄袖衣袍,一副習武裝束,舉手投足間卻十足文雅。

  「仲明。」郭夫人見到他,笑意從眼底泛起,「昨夜才從營中歸來,怎起得這樣早?」

  「兒天未明時即隨父親往後園練劍,並無困倦。」魏昭答道。

  郭夫人慈愛地拉過他的手,又問了些起居之事,魏昭一一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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