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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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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原諒我了?以前……是我對你不好,你肯……原諒阿荻了嗎?」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帶著粗重的喘息,他的嗓音嘶啞,像被砂紙挫過。他不再是我記憶中的簡荻,眼前的他,孱弱頹敗,像一盞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生命的火光。 簡荻,從你決定與我背道而馳的那一刻起,有沒有預想過此刻這樣的重逢?我是該恨你,亦或憐憫你? 這樣的你,還值得我恨嗎? 我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他聽不到我的動靜,強自掙了下身子。啪一聲,一件事物從他的懷裡掉下來,落在地上。 幽暗的燭火下,我看到了那只繡著小雞吃米的荷包,安靜地躺在他的腳邊,蹩腳的繡圖染滿血跡,早已斑駁難認。 「丫頭,我知道……我知道,阿荻對你做了……許多壞事,你恨我……也恨東皋,你和他們一起……毀了風蓮,我只有最後的……最後的一個請求,你成全我吧?成全我吧……」 眼中莫名地有些漲澀,我側過頭,避開那雙眼窩的注視,他的嘴裂成奇怪的形狀,從唇角淌下血水。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來……幫我解脫,阿荻今生……欠給你的,下輩子一定還,加倍地……還給你,求你,給我解脫……」 他用盡力氣向我求懇,就差跪倒在我的腳下,如果他還有那份力氣,櫟煬的國君從椅中起身,走到我的身邊,看著垂掛在刑架上的簡荻。 「怎麼,你心軟了?別忘了,他可是你的殺夫仇人。」美麗的人,連說出口的話都像蠱惑的毒藥,掀起我心底深藏的恨意。 我拔出冷豔,走到簡荻的面前,幾乎與他的臉貼在一處地直視著他。記憶中花樹下的少年,我曾為他悉心梳理著那一頭長髮,綰成髻,打上一個同心結。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又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恍惚還是昨日的事,那首出嫁梳頭的歌謠,猶響在耳畔。 「阿荻,如有來生,我們再相遇,可好?」 手起劍落,血霧自他的喉間噴湧而出,濺在我的臉上。我親手終結了與他的半世牽絆,將這一生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最後的一劍中湮滅…… 月兒掛上梢頭,我對著菱花鏡,卸下只畫了半面的殘妝。 今夜在大正宮鸞霄殿上,帝君正帶領著文武百官後宮嬪妃們舉行宮宴,處處鮮花簇錦,歌舞昇平,我披上華貴的錦袍從鎖凰台中走出,畫著半面妝,出現在大正宮的金殿上。 那一刻,原本繁華熱鬧的景象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我看著金殿中一張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譏笑聲中轉身走開。 鎖凰臺上,並沒有傳說中的鳳凰,卻被帝君困鎖著一個妖女。 菱花鏡裡的容顏淺淡,眼角堆積的痕跡清晰可見,我抬手拂鬢,將垂落的髮絲挽回鬢畔。 十年生死如一夢,遙想當年醒月東皋相繼覆滅,天下盡歸櫟煬,年輕的國君猝然薨逝在我的膝頭,沒有留下關於傳位的隻言片語。 那一天,我親手捧起傳國玉璽,捧到了君氏一族的面前,君亦清接過玉璽的刹那,我以萬里河山償還了今生對他的全部虧欠。 新帝登基之初,改國號大正,翌年于神闕樓上築鎖凰台,從此以後,鎖凰台變成金絲銀鑄的鳥籠,裡面裝著遐聞於世的九指妖女。 大正宮中的每個人,都猜不透帝君的心思,他不殺我,亦不寵我,只是困著我,用這個寶石鑲嵌的牢籠。 我對著鏡中人笑了下,既然是猜不透的心思,何必還要去枉自猜測? 拈起心愛的翠玉杯,斟滿梨花白,我悠然地伏在窗下自斟自飲。宮燈搖曳不定,流蘇絲拖過殿磚,輕輕地來回搖盪。 琉璃光影灑下滿室清輝,酒到酣處,我正欲擊節而歌,雕花長窗忽地被晚來的疾風吹開,不停地開闔碰撞,發出碰碰的響動。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分不清是在唱是叫,我拿起翠玉杯走到窗邊,手撫上窗櫺的瞬間,玉杯落地,濺起一地碎玉。 長窗外佇立著一道修頎的身影,如雪衣袂翩飛在夜風中,一張銀色面具遮去了容顏,依稀只能看到漫揚在唇邊的笑意。 「記得你曾說過,這個時節的綠川岡地最是秀美,我想和你一道去看看,可好?」 這是……又一場夢嗎?如果是夢,為何感覺如此真實?曾經千百次在夢中見到的情景,此刻就在眼前,我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好!」 勉強作答,顫抖的音調洩露了我心底的不安。如果這是一場夢,就不要讓我醒來,我願永遠沉睡下去。 「這個時節的綠川岡地,有青山,有綠水,有川原飛花,還有你……和我。」 我伸出手夠向那道身影,他的手臂伸來,與我近在指尖的距離。 你是誰? 告訴我,你是誰? 生或死,是道無法跨越的距離,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你說過,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滄海桑田,磐石不移。 一滴淚跌落,驚飛起飛花萬朵。 相望的兩顆心,情愛熾烈如火。 三生石上結姻緣,不願在今生幻化蹉跎。 淚,碎了你,醉了我,依舊紛然如昨。 「不語,我來接你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今生今世與你相守到百年。」 眼前,漫過一片又一片飛花,川原花海,想必此時正開得爛漫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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