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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簡荻沉吟半晌,揚聲說道:「今日孤本欲請醒月國戍甯將軍王回東皋小桓數日,不過既然見到了你,你隨孤回去吧。」

  我搖頭,決然說道:「我不會和你走的,戍甯將軍王也不會去東皋,他是生是死,都只會回到醒月國。」

  一語畢,袁熙驀地揚手示意,鐵甲軍陣呈扇形迅速散開,四名軍士從陣心中抬著一乘軟轎,轎上之人容貌清朗,泰然自若,正是美人爹爹。

  「爹……戍甯將軍,您老人家一向別來可好?」我迫不及待問道,爹爹兩字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改口稱呼他為戍甯將軍。

  美人爹爹見到我,神色一怔,隨即笑道:「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天寒地凍,手腳有些不聽使喚而已。」

  爹爹舉起手臂,雙手卻似毫無知覺地軟軟垂下,我急痛攻心,指著袁熙破口大駡道:「老賊!兩軍交戰不殺降卒,你怎可如此折辱于戍甯將軍!?」

  袁熙手中銅錘一晃,厲聲說道:「戍甯將軍用兵如神,這些年征戰下來,威名遠播,老夫怎敢輕易折辱于大將軍王?況將軍從未歸降我櫟煬,為防逃走,這才挑斷了他手腳的筋脈,哪裡有這麼多話好講!?」

  乍聞爹爹的手腳筋脈俱已被挑斷,我極力壓抑顫抖的身子,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回頭對無塵說道:「獡鬼將軍,櫟煬以酷刑折辱我醒月戍甯將軍王,待救下將軍後,務將袁熙老賊碎屍萬段!」

  「誓將老賊,碎屍萬段!!」無塵身後的醒月兵將一同發喊,聲震四野,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呼喊,數百兵將縱馬沖入敵陣,與櫟煬緇甲軍衝殺攪纏在一處。

  斬殺聲回蕩在山谷中,到處是飛濺的鮮血和肢體,刀光劍影,兵戎交接,無塵催馬直奔袁熙而去,我拔出冷豔橫在胸前,決意在袁熙老賊身上戳幾個窟窿,為爹爹報仇。

  自櫟煬軍後方射來弩箭,鋪天蓋地落入亂陣中,東皋在一旁暗放冷箭,隱然一副作壁上觀的態勢。

  燈籠四蹄踏雪,瞬息間已到袁熙的馬前,他不及反應,已被無塵一槍戳落馬下,就此不動。

  袁熙馬旁抬轎的軍士見主帥被戮,扔下轎子遠遠逃開,我跳下馬背,快步跑到爹爹面前。

  「爹爹,我和無塵這就帶你離開!」我伸手扶住爹爹的肋下,無塵跟著下馬,和我一起將爹爹從軟轎中扶起,推上馬背。

  美人爹爹附趴在燈籠背上,對我笑道:「想不到你爹爹我縱橫沙場一生,到頭來卻要靠你這毛丫頭救命,回頭讓你娘知道了,該笑話爹爹無能了。」

  看著爹爹軟垂的四肢,我抑下哽咽,勉強笑道:「這些話留到回去再說,娘不會知道的。」

  我在燈籠臀後一拍,燈籠極具靈性,馱著美人爹爹跑向醒月大軍後方。無塵抓住我的肩膀,搶過旁邊一匹戰馬,將我抱上馬背,盯著我凝聲叮囑道:「騎了這馬,追你爹爹去!」

  「不!我和……」我在馬上急道。

  無塵拽住韁繩調轉馬頭,不待我說完,喝道:「走!!」揮掌拍落在馬臀上,戰馬一聲嘶鳴,撒蹄飛躥出去。

  獵風擦面,我回頭看向被甩在身後的無塵,耳畔響起破空之聲,一枚弩箭擦著馬身飛過,我頰上吃痛,抬手抹時,染了一手的血痕。

  未待我回神,又是一枚弩箭追風而來,我匍匐在馬背上,險險躲過這一箭。心下已經明瞭,這是簡荻在警告我,若他想取我性命,只怕我此刻早已成箭下亡魂。

  見燈籠已馱著爹爹遠去,我調轉馬頭,反向亂軍中跑去。斜刺裡驀地一聲尖叫,貫入耳中:「姐姐,當心——!!」

  三枚弩箭迎面射來,簡荻沒有料到我會半途調轉方向,我欲閃躲已經不及,弩箭來勢洶洶,一枚羽箭穿肩將我射落馬下。

  肩膀上撕裂般的疼痛,一道瘦小的身影沖我撲過來,未到近前,又是幾箭射來,眼看便要將他當場釘死。

  「小寶!!」

  眼前銀光閃動,無塵手中銀槍探出,將弩箭紛紛撩落,抱起小寶搶到我的身前:「不是讓你走!?」

  我咬牙忍痛,翻身爬起來,說道:「我要帶小寶一起走!」

  無塵將我和小寶抱上馬背,我肩上的創口痛入心髓,血已經浸透了棉衣。無塵一躍上馬,拉過韁繩,回槍刺在馬臀上。

  馬兒吃痛,發瘋一般地急躥出去,身後破空箭聲不絕,無塵頭也不回,反手揮槍撥落來箭。

  眼看即將沖出山谷,我體力已到極限,全身匐在小寶的背上。弩箭攻勢不絕,如雨覆滿長空,無塵俯身到我耳邊,輕輕地說了聲:「別回頭,走!」

  我心中一緊,他已翻身倒撞落馬,我急回頭看去,他的背上插著幾隻箭,直沒至柄。

  「不——!!!!」我失聲驚叫。

  他伏在地上,青銅鬼面跌在一旁,狠狠盯著我叫道:「快走!!」

  我咬牙將手中冷豔,奮力插進馬臀,戰馬悲鳴聲中帶著我和小寶絕塵而去。

  我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他反手拔出背上羽箭,搖搖晃晃地起身半跪在雪地中,手中銀槍,兀自閃耀寒光……

  第七十五章 亂山殘雪夜

  滿堂花醉三千客,
  一劍霜寒十四州。

  正熙五年元月,櫟煬,東皋,醒月三國夜戰幽泉穀,東皋帝君御駕親征。是役,櫟煬緇甲禁軍盡數全殲,醒月國戍甯將軍身負重傷,獡鬼將軍于混戰中被東皋擒獲,生死未蔔。

  東皋帝君下旨撤兵至九幽城堅守不出,戍甯將軍率部撤往陵州,平遠將軍花鐵牛于陵州城外十裡相迎,至此三軍罷戰將近月余。

  天下時局動盪,自陵州之亂起始,已曆悠悠三載。

  蒼空萬里無雲,譙樓的簷角遮去日華,城樓下數點寒梅已近凋零,惟剩幾朵紅花尚墜在枝頭,輕輕搖曳在冷風中。

  我緩步登上城牆,裹在身上的羽緞大氅被風舞動,我拉緊衣領,朝譙樓旁的哨崗走去。

  遠遠地看到鐵牛一身戎甲,站在戍衛軍身後來回巡視,我趕上去幾步,大聲叫他:「平遠將軍,你怎麼還在這裡?戍甯將軍王已經派人找過你幾趟了。」

  鐵牛回頭看到我,幾步跑過來,拉住我身上的羽氅用力攏了攏,嗔道:「肩上的傷剛見好,你怎麼跑到這上面來了?這裡風大,當心吹著!」

  「我又不是金雕玉琢的,哪裡這麼嬌貴?難道風吹一吹,還能把我吹跑了不成?」看他緊張的神色,我忍不住笑道,「說起來,自我去歲離開王都,嫂夫人已經有孕在身,你這為人夫的不在她身旁陪著,當心將來孩子生出來都不認你呢。」

  鐵牛被我說得赭了臉,不好意思地嘿嘿憨笑幾聲,雙眸湛湛有神地望向遠天,說道:「俺自從軍以來,立誓不擅殺平民,不擅殺降卒,不攪擾地方,男子漢大丈夫生當為保家護國鞠躬盡瘁,其它的大道理,俺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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