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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獡鬼將軍!!醒月國大軍!!」不知是誰嘶聲力竭地大喊著,聲音中充滿了震駭和恐懼。

  獡鬼將軍手中銀槍反射著點點寒光,兩軍對峙,滾滾殺氣激蕩在空氣中。櫟煬軍陣退而再退,突然結陣展開左右兩翼,成半圍型將醒月兵馬包抄在中間。

  「交出戍甯將軍王,饒爾等不死!否則定叫緇甲全軍覆滅,一個不留!」獡鬼將軍策馬越陣而出,揚聲喝道。

  「哈!天大的笑話,就憑你區區數百人,妄想滅了我緇甲禁軍?小兒黃口好沒遮攔!!」黑甲軍陣從中裂開,一匹雪鬃神駿款步跨前,馬上戰將身穿烏金鎖子甲,手中一對蓮花銅角錘,頜下墨須長垂至胸。

  「袁熙將軍,你我疆場拼殺三次,我敬重你的為人。你將戍甯將軍王歸還我醒月,他日咱們沙場上真刀真槍地一決高下,勝過此番持人相脅。」獡鬼橫槍在手,對黑須老者拱手道。

  「獡鬼將軍,你的為人,老夫也是極看重的。只是戍甯將軍乃我櫟煬帝君下旨羈押之人,我卻沒有資格作主將人放了,你以為老夫喜歡整日好酒好菜地招待一個廢人嗎?」

  那人脫口而出「廢人」兩字,我心頭一震,望著馬背上無塵的背影,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去,將爹爹救出重圍。

  「既然如此,你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若是袁老將軍輸了,須得立刻放人!」人字音落,無塵挺銀槍斜挑刺出,抖開幾點槍花,直取袁熙面門。

  「來得好!」袁熙老將驍悍,側身閃過,舉錘敲向銀槍。

  無塵招不待用老,虛晃一下,反手又是一槍刺出,袁熙舞開手中蓮花錘,和無塵戰在一處。

  堪堪拆解了百餘招,無塵一條銀槍使得仿若銀龍穿雲一般,看得我眼花繚亂。心裡隱隱憶起,他不是不會武功嗎?

  袁熙手中蓮花錘化作兩團金風,呼呼作響,將無塵籠罩其中,偶爾銀光閃爍,無塵長槍或挑或刺,或撥或戳,端是幻化無窮。

  又鬥數十招,袁熙驀地當頭揮落雙錘,擬准了無塵的槍桿砸下去。無塵手臂前送,已不及回身抽手,電光火石之間,千里一盞燈斜刺跨出半步,飛起後蹄踹向袁熙的雪鬃駿馬,那馬吃了一驚,尥起前蹄,袁熙老將不備,被狠狠摔落馬背。

  他掙扎欲起身,一點銀芒戳到咽喉處,無塵挺槍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睥睨陣前:「袁將軍,你輸了,按規矩將人放了,饒你不死。」

  袁熙急退向後,無塵手中銀槍跟著遞出,半寸不離他的咽喉。袁熙一聲慨歎,拋下手中雙錘,說道:「是我輸了,但人我不能放,你殺了我吧。」

  無塵收回長槍,立馬持槍,昂首問道:「你待怎樣才肯放人?」

  「除非將我麾下緇甲禁軍盡數屠戮,此人乃是要犯,私放要犯或被敵軍劫掠,都難逃一死,區別只是死在誰的手上而已。」袁熙挺直身軀,站在無塵的馬前。

  「袁將軍言而無信,令人委實失望。」無塵一聲冷笑,響徹整座山谷。

  「事關身家性命,老夫一人死不足惜,但絕不能牽累三千緇甲禁軍一同赴死。獡鬼將軍笑我是出爾反爾的小人也罷,說老夫言而無信也罷,總之不放人,就是不放!」袁熙撿起地上銅錘,重新跨上戰馬,擺開架勢,「老夫自忖並非將軍敵手,但將軍今日惟有踏過老夫的屍身,才能將人劫走!」

  看著他二人在陣前僵持,我咬牙切齒暗罵袁熙老頭無恥之極,輸了不認賬,比我還會耍無賴。突然驚呼不妙,醒月和櫟煬在這裡僵持,埋伏在暗處的東皋遲遲不肯出手,定是在等待時機坐收漁翁之利。

  戰事一觸即發,我腦中急轉,實在想不出什麼良策解圍,索性豁出去賭一把,雙手攏在嘴邊,竭盡平生之力狂喊道:「東皋帝君在此,誰敢輕舉妄動——!!」

  喊聲遠遠地送了出去,回音在山谷間跌宕起伏。無塵和袁熙同時勒轉馬頭向這邊看過來,我從石縫後探出頭,向無塵招了招手。

  他一夾馬腹縱馬飛馳而來,我從山石後轉出,迎著他跑了過去。及到近前,他斜身伸出手臂,一把攬在我的腰上將我拽上馬背,我窩進他的懷裡,用力抓住燈籠的鬃毛。

  「你怎麼在這裡!?誰准你一個人來的!?」無塵貼在我的耳邊,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縮下肩膀,小聲說:「我是來救爹爹的……」

  「你嫌命太長是不是?這裡是什麼地方,怎容你一個人亂跑亂闖?你,你,我早晚被你氣死!!」

  說話間,他已帶著我馳回陣前,袁熙盯著我上下掃量,喝道:「小賊,你是何人!方才為何高喊東皋帝君在此?莫非是東皋的細作不成!?」

  我伸手在臉上刮了刮,瞪他一眼,怒道:「老賊!你技不如人,輸人輸陣,為何還不放了戍甯將軍!?堂堂緇甲禁軍統領竟然言而無信,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你——!!小賊胡說八道,找死!」袁熙被我言語一激,掄起蓮花錘砸了過來,無塵銀槍巧勁橫挑,蕩開了厚重的銅錘。

  「袁熙老兒,我奉勸你即刻放了戍甯將軍,我或可勸獡鬼將軍饒你一條老命!否則待我一聲令下,左近埋伏的東皋幾千兵馬同時衝殺下來,你那引以為傲的緇甲禁軍,只怕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而已。」

  我作勢虛張鎮懾袁熙,他果然臉顯驚疑之色,左右看了看山壁溝壑,梭巡是否埋伏有兵馬。

  待了片刻,山谷中一片寂靜,袁熙冷篾地看著我,叱道:「東皋何時與醒月聯手對抗我櫟煬了?小賊信口開河,想嚇唬老夫嗎?」

  他的話音剛落,從山谷後方響起一聲冷笑,清晰傳入眾人耳中:「若我東皋確有意與醒月聯手滅了櫟煬,那又如何?」

  我坐在馬上,越過緇甲軍陣望去,櫟煬大軍後方百米外,不知何時集結了東皋的兵馬。數千人形同鬼魅般突然結陣出現,陣前為首的白馬上端然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暗歎口氣,該來了,終究還是躲不過……

  一瞬間,局勢逆轉直下,櫟煬腹背受敵,前有醒月獡鬼將軍統領數百人,後有東皋帝君御駕親征。我偷眼向袁熙看去,他一張老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握著銅錘的雙手卻在隱隱顫抖。

  「想不到為了醒月國一個敗軍之將,竟能引動東皋帝君親身前來,老夫今日即便戰死在幽泉穀中,亦不枉我櫟煬主上的重托。」

  簡荻策馬上前幾步,根本沒有在意袁熙說些什麼,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臉上,開口說道:「丫頭,這些年過得可好?想不到連鎣帝都被你騙過去了,孤還以為你真的已經死了。」

  我側頭躲過他的目光,無塵從背後伸過手來,緊緊握住我的五指。想不到一別數載,今日竟會與他在沙場上重逢,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

  「有勞東皋帝君惦念,君上口中所說之人確已死去多年,這世間已沒有此人。」

  「哦?那麼此刻在孤面前的你,又是何許人?」

  「一個,活死人。」我一字一字,平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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