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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他不再說了,伸手到我的面前,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心莫名地酸脹,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孕育生長,隨時要衝體而出。心口的位置,疼得無法忍受,疼得讓我連呼吸都覺是件費盡力氣的難事。

  想要擁他入懷,為他撫平每一寸傷痕,想告訴他不要等了,這樣的等待太委屈。他的碧眸清澈如洗,深處閃動著無依的光芒,他比我更怕寂寞,卻說要陪在我的身邊生生世世。

  「原來,你用情如此至深,是我……強求了。」紫衫少女謂然一聲長歎,慢慢滑下院牆,不見蹤影。

  我與他無言對望,夜風輕軟拂過臉龐,像是指間溫柔的觸摸。他抿唇一笑,撿起地上的銀面具。

  「三月春風陌上花,陌上花開遲遲歸,蝴蝶飛過亂紅陣,江山如是昔人非……」

  他唱著遊湖那日採蓮女的歌子,轉身沒入黑暗。我獨自一人站在山石旁,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陌上花開,陌上桑,遲歸的人,有沒有看到那佇立的身影,是何等地殷殷期盼?

  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廂房,懶得再點燈火,憑記憶摸索到床邊一骨碌躺倒。閉上眼腦子裡一片混亂,總是反復回憶著無塵的話。

  他說我心裡沒他,卻事事為他著想。

  他說我明明怕死,卻將救命的仙草給他。

  他說我害怕寂寞,卻選擇獨自一人離開。

  他說弱水三千,也只求一瓢飲。

  他說紅塵萬丈,只願生生世世陪我走過。

  他還說了很多,多得我無法一一記清。

  朦朧中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似乎正有一雙眼凝視著我,溫柔的眸光蘊藏著萬語千言,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

  我迷離睜開雙眼,月色透過窗紙遍灑一地,窗前佇立的身影驀然轉身,飛揚的青絲如瀑,刹那鋪天席地。

  銀芒照耀在瀲灩眉宇間,薄挑的唇畔一如往昔盈滿笑意,俊美無儔的容顏氤氳在一片月色下,清冷勝冰的視線淡淡投來,恰落入我的眼中。

  翩若驚鴻,流風回雪,眼前的一切恍惚得不盡真實。

  「迦蘭,你終於回來了。」

  第六十五章 月下影翩躚

  入手風光莫流轉,
  不知佳期是歸年。

  我仿佛是作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到了久違的故人站在我的窗前,青絲如瀑,顧盼流曦。

  睜開眼時,惟有滿室青光,檀香繚繞,並沒有半個人影。茫然穿衣起身,怔怔地望著蒸霞般粉豔的紗窗出神。

  「迦蘭,你終於回來了。」

  那夢中的一句呼喚,清冷而陌生。

  為何許久不見的人,會入了我的夢?

  公子蘭……

  匆匆盥洗,將滿頭白髮高束在腦後,外罩了紅綃紗衫,推門而出。外廊下華叔的一張老臉立刻湊到眼前,著實將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嗔他一眼,邊走邊問道:「多早晚怎麼戳在這裡?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華叔呵呵乾笑了幾聲,開口說道:「您今兒個起得晚了,前面亂沒了章法,全都指望著您去降伏呢。」

  腳下略遲疑,疑惑地問道:「怎麼?公子不在家嗎?前面出什麼事了?」

  「其實……其實說大不大,說小……這個,這個也不小。」華叔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句完整話。

  我煞住腳停下,對著他上上下下掃量:「您老這差當得越發能拿捏分寸了,這整個華府裡哪個不知您是當家管事,怎麼遇到事反沒了主意,還專等著討我的主意?」

  「瞧姑娘說的,我當家也全憑姑娘的吩咐不是?」華叔臉上的褶子拘成了一朵花,陪笑道。

  我冷哼一聲,邁步前行,穿過竹軒畫堂,登上漢玉石階的正堂。還沒進門已聽到裡面亂哄哄吵嚷成一片,不時有人高聲叫駡要華府公子出來討公道,莫做了縮頭烏龜。

  回頭瞪向華叔,他抬袖擦去額角的汗,滿臉尷尬說道:「是梁少卿的家奴在裡面等公子,說是他們府上的七小姐被公子輕薄了,要抓公子回去成親。」

  「咣當」一聲,腦袋撞在門板上,我倒退三步,再退半步,轉身欲跑。裡面的人聽到動靜,撞開門看到我,不容分說七手八腳地將我拖拽進去。

  正堂的軒廳裡停著副花轎,地上堆滿了彩禮嫁妝,玉雕高頭駿馬,琉璃水晶壺,殷紅勝血的珊瑚虯枝,整整十大箱金絲木妝奩。送嫁婆子走上前扯掉紅布,珠環玉翠,鳳釵鸞佩,裝得滿箱滿甕。

  我滿眼珠光寶氣,身邊圍了十幾個粗壯家奴,華叔嚇得縮到牆角,雖說華府家丁也不少,但這種公然搶親的場面百年難得一見,他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竟沒一個上前來替主子解圍。

  候在轎旁的媒婆笑臉如花地墊腳飄到我的面前,濃熾的香粉味熏得我打了個噴嚏。腦袋裡昏昏沉沉,眼前不是金就是銀,還有媒婆腦袋上那朵豔麗的紅花。

  「誒喲!這不是咱們梁少卿家的新姑爺嗎?怎麼這個時辰才出來啊,莫不是害羞了不成?瞧瞧這臉蛋這身段,真真是個標緻人物,和咱們家的七小姐那是天生的一對玉人。我這裡給華公子道喜了,花轎我們給您抬來了,彩禮嫁妝也備齊全了,連迎親的事都給您省了。兩位趕緊交拜了天地行了合歡禮,我們也好回去給梁少卿大人覆命。」

  媒婆洋洋灑灑說得天花亂墜,我聽得稀裡糊塗,唯一清楚的是此刻這場面已經騎虎難下,這媳婦今天我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掙了下衣袖,摔開媒婆的手,我義正辭嚴說道:「今日梁少卿大人吩咐眾位前來,是定要本公子娶七小姐嗎?帝都王城,難道連一點規矩王法都不講?莫說本公子從未向梁府七小姐納采訂親,即便是請期成婚,也沒見過這般直接將花轎送上門倒貼的!」

  媒婆一甩手裡的絹子,皮笑肉不笑道:「誒喲我的好公子,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何況這人呢,我們已經抬來了,這彩禮呢,你也收了,你若說從未採納訂親,這不媒婆子我也親自來了,權當走個過場。梁少卿大人家的門楣也不至辱沒了你華府的臉面。這是天大的喜事,公子你有什麼好推諉的呢?」

  她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說得此事仿佛已是板上釘釘,我連連搖手推辭:「話非如此,七小姐是名門閨秀,我高攀不上,也不敢高攀。自古以來姻緣講究兩情相悅,我與七小姐素昧平生,實在不好答應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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