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飛花濺玉錄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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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他也縱身跳了下去,梅老莊主拂順了被風吹亂的長須,嘴角挑起一絲冷笑。 數盞茶工夫過後,也不見下面有何動靜,眾人心知肚明那滄浪客定是難逃殞命,一個個身不由己地退離了懸崖邊。 天上又是幾道閃電亮過,雷霆滾滾,向崖頂奔了過來,刹那工夫近到眼前。我剛感到惋惜,突然一道碩大詭異的黑影從崖邊竄了出來,騰空落到崖石上,黑暗和電光交會處,滄浪客「哎喲」一聲怪叫,撲倒在地。 「娘啊,這下面黑咕隆咚,俺分明是對準了鐵索跳下去的,哪裡曉得那鐵索又突然沒了,俺心道這條性命算是送在冰峰下了,幸好有俺的好梟兒及時救俺一命。」他邊說邊抱住立在一旁的巨梟,仰天狂笑起來,「好梟兒,俺以後再也不說你是膽小怕死的扁毛畜生啦,你是俺的好兄弟好朋友!」 那巨梟振翅將他拍開,滄浪客的身子滾到一邊,嘴裡兀自大笑不已。 蘇沫低聲呢喃了一句,「他瘋了……」 我靜靜地看著地上那人癲狂之態,一絲涼意滑過心頭。這些江湖上的絕頂高手為了凝晶雪各出手段,這才片刻工夫,已是一死一瘋。餘下的人既不見退去,也不見任何動靜,只怕是還在觀望盤算。 梅老莊主嘿嘿拈須而笑,嘴裡念道:「紅顏白髮,刹那芳華,幾千年都未曾出現過的凝晶雪,只怕老夫今生也難見咯……」 他的話埋沒在一聲響徹天地的雷鳴中,血紅色的閃電將天幕扯開一道裂縫,電光明滅間,豆大的雨水從天空傾盆落下。 雨勢滂沱,砸在身上很疼,我的緇衣很快濕透了,長髮貼在我的臉頰上,落下縷縷水痕。靜默中,唯有風雷聲滾滾橫亙在長空下,忘途川千山暮雪,無言地被雨水洗刷。這是凝晶雪千年來未流幹的淚水,落在我的肩頭和心上。我邁出腳步,踩著泥濘,緩緩地走到崖邊…… 梅老莊主在雨幕中喊道:「小姑娘,你可莫要犯傻,這雪蓮再重要也比不得性命重要……」 一道閃電劈在一線天的斷崖旁,我回過頭看著靠在崖壁上的眾人,老者的話沒有說完,在看清我的刹那,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淅瀝淋漓的黑水順著發梢滴落在腳下的水坑裡,我伸手拉起一縷濕透的髮絲,手中握的盡是蒼白。 「她……她的頭髮,她是凝晶雪,她是凝晶雪!」 不知是誰喊了句,淒厲的叫聲刺痛了我的鼓膜,眾人聳然而動,朝我湧了過來。 身後是萬丈絕崖,無塵站在雨中。遠遠地隔開人群,他的綠眸專注地望著我,他的嘴角上盈著溫柔的淺笑。我回他一絲笑,轉身跳下崖去。 下墜之勢急遽,凜冽山風揚起濕重的長髮,漫揚在身後的夜色中。我還來不及尖叫,手指突然碰到冰寒之物,身子也跟著撲了上去。力道收勢不及,我整個身子趴在鐵索上,又施展了一次完美的猛虎落地式。 膝蓋撞得痛入骨髓,我咬牙忍著痛,胳膊下死勁地扒住索片。這根玄黑鐵索從崖上看去極細,想不到大部分都藏在霧中,此刻看來和普通索橋也相差無幾。 胸中一陣氣血翻騰,我深深地緩了幾口氣,才平復了心跳。披在肩頭的外袍早已被山風吹入空中,鋪展如羽翼落下懸崖去。從崖頂上傳來細碎的人聲,聲音被雨隔斷,我聽不真切,也無心關注上面,只小心翼翼地俯在鐵索上,抓著環環相扣的索片移身前進。 每挪一步,膝蓋便傳來刺骨的冷硬,我時不時地停一下,伸手擦掉眼前的雨水,再繼續向前爬去。 玄索在風雨中劇烈晃動,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十根手指完全掐進索片的縫隙裡。濃霧彌漫在身邊,眼前望去的道路漫長無邊,心中隱約覺得即便是爬到生命盡頭也到達不了彼岸。 不知爬了多久,雨漸漸小了一些,手腳僵硬麻木,已經沒有感覺,磨磨蹭蹭地在淩空鐵索上,我的耐性幾乎快要消耗殆盡,只想著乾脆放棄算了。 丁零零幾聲脆響從前面的霧氣中傳了過來,仿佛是梵天的經筒傳出佛音,刹那間點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心頭一寬,也不再覺得前路漫漫深不見底,鼓起一股子悍勁,我咬緊牙關繼續往前蹭。伸出手一點點地摸索在索片間,突然感覺摸到了零星實土,我不敢置信地拍了拍,感覺入手確實是地面,試探著向前抓了一把,竟然抓到了一塊突起的岩石。我用力將身子挪了過去,索片刮過膝蓋時,我忍不住疼得叫了出來。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能渡過玄黑鐵索,我算是從陰曹地府裡轉了一圈重回人世,這罪真不是人受的。躺在地上,頭靠著岩石回頭望著來路,雲封霧繞的黑索通到一片深暗中,除了雨打在臉上,才能覺出一絲真實。 玄索的盡頭銜在懸崖邊的兩根龍頭柱嘴裡,柱身上懸掛著幾隻銅鈴,被山風一帶,發出悠揚的鈴音。 我實在累得無力起身,乾脆躺在地上,閉上眼慢慢調息。鈴聲不斷地響在耳畔,像是一聲漫過一聲招魂的哀歎,意識模糊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記憶深處的一泓十裡長湖,素月掛在九天之上,月下一抹白衣翩躚飄曳,絕美瀲灩的笑顏彌漫在飛揚的墨發間。 那道禦水而至的身影,是冷如輝月的公子蘭?還是癡守千年的凝晶雪? 為什麼他會對我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 為什麼他會喊我迦蘭? 我不是她,迦蘭是誰?我是誰? 好累…… 第五十七章 百世花期老 一夜枯榮花期老,半灑瓊枝玉寒蟬。 風中傳來陣陣銅鈴亂撞的聲響,我睜開眼,一隻飛鳥掠過天際,隱入縹緲霧靄中。 日華照耀在忘途川的峰頂上,昨夜一陣急雨,將千年來凝動不化的靄氣洗淨,此刻望向峰頂,唯有連綿冰藍映入眼中。 一夜恍如隔世,不知道此刻山頂上的眾人都在做什麼。想起臨別前,無塵與我對望的眼神,他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只化作唇邊的淺笑。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是從東皋的第一眼相遇?或者是林邊快馬決意的生死與共? 猶記得被我失手打碎的碧玉杯,在秋水長空的彎月下,那點點流離的冷光,和他翠眸中的光華應和。他瀲灩的笑靨,俯在我的肩頭身畔,唇齒嬉笑間,美得勾魂攝魄。千金難換一心人,醉眼相看共白頭。碧華無塵,他會是我的一心人嗎? 我動了一下手指,略抬了抬胳膊,只覺得這一下牽動得全身無處不疼,齜牙咧嘴地坐起身,倚靠在崖石上打量著周遭。 鐵索盡頭的雙龍柱旁隱著一條小道,通到幾叢花樹後,這片山崖一眼就看到盡頭,不知道凝晶雪是不是就藏在那片花障後面。 我勉強站了起來,蹬了幾下腿,緩緩地伸伸胳膊。席地睡了一夜後,雖然身上到處都不舒服,但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力氣。 夜裡那似曾相識的舊夢,依稀在長湖月落下,白衣人翩躚而至,朦朧中我以為自己回到了含章宮,那一年在月夜下初見公子蘭。我敲了一下腦袋,一定是最近聽蘇沫講凝晶雪和迦蘭紫藤的故事被洗腦了,我居然會夢到那麼古怪的白衣人對我笑,還喊我迦蘭。 抬頭看了看一碧如洗的晴空,我深深呼吸了幾下,邁步朝花樹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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