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濺玉錄(67)_八大

六七

　　一句話氣得我差點吐血，兩日來我也是啃這又酸又澀的爛果子果腹，雖然林子裡不乏飛禽走獸，但他半文不武，我不文不武，於是只能望眼欲穿地盯著那些四處亂跑的肥肉解饞。

　　他是天生只會享福的公子哥，不曾受過半分委屈，現在讓他吃些青果子他就抱怨天抱怨地的，等連果子都沒得吃的時候，恐怕他就該拆巴拆巴著把我給啃了。

　　「公子先吃些果子墊個底，這林子裡實在也沒有什麼可吃的。」我好言相勸，他的嘴角委屈地抽了一下，盯著我掌心的野果就是不肯伸手。

　　我歎口氣，吃不下就算了吧，我也不勉強他，反正這果子口感極差，還越吃越餓，吃了還不如不吃。

　　「丫頭，我想吃肉。」他牛皮糖似的黏了過來，雙眼發出幽幽的光芒。

　　我退後一步，剛要塞進嘴裡的果子骨碌掉地上，「公，公子，我的肉，不好吃的……」

　　「誰說要吃你的肉了？你現在身上又臭又髒，本公子光是聞聞就倒胃口。」他嗤了聲，撒潑道，「總之你去想辦法，本公子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吃肉！」

　　死小屁孩，當初真該丟他在落霞江裡喂王八！

　　我將果子撿起來收進袖中，看了看身旁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腦子裡靈光一閃，說道：「要不，我抓條魚給公子？」

　　他忙不迭地點頭稱好，伸手就將我往水裡推。我脫了鞋擺在岸邊，挽起裙角系到腰間，一步步走下水去。水不深，冰涼的溪水漫過我的腳踝。水底臥著許多卵石，光滑圓潤，想是被水流打磨得失了棱角，踩上去也不紮腳。

　　「丫頭，有魚沒有？本公子要吃最肥最大的那條！」簡荻站在岸邊興高采烈地叫喊，我彎下腰，看著無數遊魚從腳邊一擺尾就溜走了。

　　水波淋漓，將斑斕的日光折射在我的臉上。我半眯著眼睛，專心地看著那些宛轉騰挪的魚群，探手下去試著撈了一把，徒然濺起無數水花，洋洋灑灑地揚在空中，又落回水面。

　　想魚容易捕魚難，我折騰了老半天，連半片魚鱗都沒抓到。簡荻在岸邊齜牙咧嘴地亂叫一氣，大概是嫌我太笨，而他自己又不想下水親力親為。

　　我又嘗試著換了幾種方案，裝樹蔭，裝木頭，守株待兔，猛虎撲羊，但魚兒們就像是有神靈相助，總能在關鍵時刻躲過我的「魔爪」。

　　「笨丫頭！連條魚都捉不來，本公子快餓死啦！」簡荻朝溪水邊走近了幾步，不滿地吼道。

　　我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一腳狠狠踹去，濺起無數溪水，嘩啦啦地兜頭澆在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岸邊，一時淋得滿身滿臉都是水。

　　一片水草從他的頭上滑了下來，我站在水裡哈哈大笑，「哎呀！丫頭的洗腳水怎麼不小心潑了公子一臉？味道可好？」

　　喜極生悲，我這邊還在嘲笑簡荻，不料腳下一個不穩，我「哎喲」一聲，跌坐在水中。

　　他學著我的樣子仰天狂笑三聲，笑聲剛歇，忽然尖叫起來：「魚！魚！本公子可想死你啦……」

　　我定睛看去，原來剛才那一腳，竟把一條又肥又白的大魚踹上了岸，正在那兒蹦跳呢。他以惡狗搶屎般的迅捷架勢撲到那條滿地蹦跳的肥魚身上，一手抓住魚鰓，生生將魚頭扯了下來。

　　魚血流了遍地，等我從水裡狼狽爬上岸，他正琢磨著如何收拾那條魚呢。

　　「丫頭，現在如果有鹽巴和辛料，本公子願意一輩子隻吃魚。」他盯著地上的死魚感歎，而被扔在一旁的魚頭上，魚唇還在一張一合著。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這人真是想肉想瘋了，不過兩天沒吃到肉而已，現在一見有肉，兩眼就開始冒綠光了。

　　「公子還是想想等一下怎麼把這條魚弄熟吧，我身上沒有火石棉繩，公子身上可有？」

　　「本公子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你說我有沒有？」他沒好氣地說，目光片刻不離那條魚。

　　「看來只有兩種辦法可以吃到魚肉，要麼咱們從現在開始鑽木取火，要麼這條魚就歸我調停，我怎麼弄公子就怎麼吃。」我剛說完，簡荻立刻抬頭看了過來。

　　「鑽木取火？那要鑽多久才能生起火來？」

　　我提起衣角用力擰著，看了看天上的日頭，「從現在開始，或許等魚肉變硬前就能生起火吧？不過這要煩勞公子親自動手，我可沒那個力氣了。」

　　他悚然變色，立刻揮揮手，「那還是由你親自動手收拾這條魚吧，本公子等著品嘗丫頭的手藝。」

　　我露出純真的笑容，彎腰提起那條死魚走到岸邊，回頭沖他笑，「既然如此，公子不介意吃生肉吧？」

　　他渾身一顫，臉如土色。我粲然而笑，這幾日堆積心底的鬱悶刹那間一掃而空。將一整條剖開的魚肉攤到簡荻面前，他默默地端詳半晌，顫巍巍地伸出手捏起一塊，猶豫著放到嘴邊。

　　我懶得理會他此刻內心有多麼掙扎，拿起一塊便塞進嘴裡吃起來。

　　「嗯，這魚肉真是鮮嫩肥美，細品之下別有一番風味。」我邊嚼邊說，刻意瞥他一眼，他小口地含住魚肉，瞬間又吐了出去。

　　「這肉全是腥膻味，讓本公子如何下嚥？！」他怒睜雙目，朝我吼道。

　　我咂咂嘴，又拿起一塊，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吃不得這個，真是浪費人間美味。魚肉生吃時有股香甜味道，而且對身體多有裨益。不信公子仔細嘗一嘗，這肉越嚼越香，到時還把手指頭都吞下肚呢。」

　　他明顯對於我的推薦不屑一顧，一臉鄙夷，「茹毛飲血，非君子所為。」

　　我冷笑一聲，「原來公子倒是個謙謙君子，我竟不知。」

　　簡荻微微一怔，隨即拿起魚肉飛快地塞進嘴裡，大聲咀嚼起來，「本公子百無禁忌，就愛吃生肉。」

　　看他吃得萬分辛苦，我樂滋滋地吞下第二塊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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