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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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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看了幾眼樹洞一頭躺在地上的公子荻,又轉回頭懇求似的望著我,等待我點頭承認。他的目光盈滿冀望。我的心頭驀然銳痛,像被細針紮在柔軟的角落。我捏緊雙手,最終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大吼一聲,朝公子荻撲了過去,我奮力站起來,一把拽住君亦清的衣角,刺啦一聲,他的袍角被我扯下半幅。 「你,你不能殺他!」我探手一把攥住他遞出的刀鋒,刀刃尖銳異常,一瞬間割開我掌心的血肉,血溢出指縫,緩緩流到手腕上。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殺了他?!」君亦清猛地將匕首抽出來,我痛得慘叫一聲,捧住受傷的手掌,「你!莫非你喜歡他不成?還是貪圖了他的富貴?!為什麼包庇這個惡人?!為什麼要看我受苦?!」 一滴淚,緩緩地從他的眼裡滾落,十年相識,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了。 我已經感覺不到脖子和手心上的疼痛,他受傷的神情,倔強的緊皺的眉頭,還有那滴滑過我心頭的淚水。 心臟的位置,被我親手打上封印,卻在瞬間被撕得粉碎,過去的一切也被撕得粉碎。我埋葬了過去的自己,埋在了含章宮那層層樓閣中…… 第二十九章 夜來香如故 晚風吹動常青木,人面不知香如故。 夜合歡的花香陣陣飄來,流溢在樹洞中,洞壁上盤根錯節著無數藤葉枝條,火光掩映下,如織就的蛛網。 君亦清倔強地站在我的面前,短刃的刀鋒上尚有血漬,他伸出三根手指比畫了一下,冷冷地開口:「三次,沒有第三次,前兩次我取不了你的性命,下一次,我定不會再手下留情。」 他的臉上再沒有剛才的迷惑不安,黑曜石般深沉的雙瞳中綻放出凜冽的寒光。他的身上正有什麼東西在逐漸蛻變,沉澱下去。 站在我面前的少年,已經不是當年青山綠川間回眸盈笑的君亦清,一切都無法回到過去,變不回去了…… 我抬頭望著樹洞的露頂,幾點稀疏的星點綴在遙遠的夜空上。我強迫自己扯出一絲微笑,在無人察覺的瞬間,低下頭看著他,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 既然不能哭,從此以後我便笑吧,將所有的不甘全部笑給這個世間,笑給每一個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過客。眼前晃過花家寨,晃過鐵牛流著鼻涕號哭的樣子,晃過娘倚靠在門扉旁輕展的水袖,晃過美人爹爹手中擎著的那朵山茶花。 這就夠了,我還有自己,終究還有自己啊! 「這裡地勢低窪,很明顯我們是在谷底,周圍的空氣又潮濕陰冷,我打賭這附近一定有水源。」我掐下一片藤條上的嫩葉,葉面上沾滿了露珠,雖然洞裡燃著火堆,但寒氣侵入骨縫,冷得讓人無法忍受,「水就是路,順著水走,或許我們能闖出去,找到大路。」 「如果這裡根本就沒有路呢?或許我們已經走到絕境了。」君亦清嘲諷地說了一句。 我看他一眼,點點頭,「你是怎麼帶著我們遊到這裡的?」 「我哪有力氣帶著兩個人遊這麼遠,昨日夜裡我拉著那根斷木想遊到岸邊,但落霞江實在太寬,還沒等我力氣用完,三人就順著水流被沖到了虎跳峽的峽口,水勢強勁,立時把那斷木沖走了。我被水捲進江底,後來再浮上來時,就順著溪水漂到這裡。我沒力氣掙扎,也只好聽天由命,最後暈了過去。」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等我醒過來,剛好看到溪岸邊臥著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自然是他,我把你們兩人就近拉到樹洞中,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 「看來水就是路,咱們沿著水走出去,定能找到路。」聽完君亦清的一番敘述,我更堅定了信心,既然溪水能把我們沖到這裡,自然也會帶著我們走出這座幽谷。 「就算出去,我也要先殺了那人!」他突然面露猙獰,執著短刃快步走到簡荻身邊,「是他害了我,我要他償還欠我的!」 「你住手!」我擋到他的面前,大聲喝道,「如果你現在殺了他,咱們誰也逃不掉,莫說你只是君家寨的少主人,你就是一國的國君,他日東皋來要人,你怎麼辦?難道你要牽累全寨老少與你一同陪葬嗎?!當日整個含章宮都知道公子荻的身邊帶著你我二人,你逃?又能逃到何處?你說他害了你,你身落深淵,難道就沒想過用自己的雙手再爬上來?!你不是想要出人頭地有一番作為嗎?那你從這一刻起,就要學會什麼叫忍辱負重!」 「就算你今日殺了他,你不過是泄了一時的憤恨,但終究于我、於綠川岡地沒有任何助益,反而會為更多的人招來禍患。你身為一寨之主,不想著怎麼為子民造福,卻因為一己私怨,為他們招致禍端,將來你還有什麼臉面回去?!」 「我現在又有什麼臉面回去見他們?!你告訴我,告訴我啊!」短刃自他的手中松脫,紮進腳前一寸的土裡,直至沒入柄端。 我提著刀柄從土中拔出來,在衣襟上擦去污垢,遞回他的手中,「一個人即便身受苦難,只要心還不死,哪怕是最微妙的希望,也不會放棄。如果你現在就看不起自己,那麼旁人也不會看得起你。君家哥哥,你在我的眼裡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變的人……是我,我才是沒臉回去的人,所以就算是為了君家寨,為了花飛雪,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嗎?飛雪還等著你回去娶她呢,你從前不是很歡喜她的嗎?」 他怔怔地聽我說完,低頭看著手中的匕首。我仰起脖子抬頭沖天,輕聲說道:「如果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我和他一起償還欠你的,或者有朝一日……你從他的身上討還你所失去的東西,加倍地討回來。」 夜空如織錦墨緞,幾點星光閃爍,我等待著他手起刀落的刹那,時間仿佛已經停止流動,身畔是無邊的靜默。 他驀地伸手將我狠狠地摜倒在地,喊道:「花不語,我恨你!」 我一屁股跌坐在簡荻的身邊,君亦清狼狽轉身,飛快地跑出了樹洞。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於夜色中,低頭看向簡荻。他側身躺在潮濕的角落裡,全身弓著縮成一團,嘴唇凍成了青紫色。無奈地歎口氣,我將他翻了一個身,仰面朝天,他俊秀的雙眉下鳳眸緊閉,微微上挑的眼角全沒了平日裡顧盼飛揚的神韻,若非身上的織錦華衣和淡凝在眉宇間的氣度,他此時看去,半分也不像個貴公子。 我將雙手攏在嘴邊呵了幾口熱氣,提起手掌在他的臉上輕輕摑了幾下,他毫無動靜地躺在地上,我唇角一勾,嗤笑道:「公子若是再這麼'貪睡'下去,丫頭的巴掌可要真的打下去了。」 手起掌落,掌緣剛掃到他的頰畔,簡荻一雙鳳眸驀地睜開,漆黑的眼瞳滴溜溜轉了半圈,焦灼地盯在我的臉上。 我一把扯開他身上的錦緞外袍,露出裡面月白的單衣。他臉上的神情瞬間詭異莫名,眼中透出幾分驚恐,我高高舉起「祿山色爪」探進他的胸口,將那件貼身單衣上的鎖扣一顆一顆解開,邊解邊說:「公子儘管繼續裝睡好了,我保證不會弄疼公子。」 他渾身抖了一下,剛要掙扎,我冷冷地掃他一眼,將他的雙手按了下去,「公子的衣服早就濕透了,如果繼續穿在身上,定會凍出病來,如果公子還想活著回到東皋,最好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義正詞嚴地說完,我一把拽下了他的褲子。小屁孩滿臉羞憤地瞪著我,眼中如欲噴出熾焰。 我彎起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嚴肅地說道:「公子放心吧,我會對公子的生理缺陷守口如瓶,保證不會洩露半句出去,雖然你的'那裡'是稍微小了那麼一點點,悲哀了那麼一點點,但是這完全不會影響到公子東皋第一美男的名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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