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飛花濺玉錄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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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誠懇地請教,話出口,才覺出這實在是個傻到家的問題。 他挑唇而笑,千絲萬縷流光閃過眼底,「因為那酒啊……早一日我就派人挖出來了。」 白衣勝雪的天人拂袖轉身,踩踏著落花走回玉廊。我咬牙切齒地握拳站在樹下,直想一木鍬拍過去,徹底了結他。 閒庭信步,我悠然欣賞著步步可入筆墨的如斯美景,間或擦身而過的宮裝麗人們,皆是風情無限。柔蘭閣美不勝收,景色美,人也美,而最美的莫過於那抹淡白素影,月下翩躚。 一念及公子蘭,我的好心情立刻打個折扣。轉過沁香樓,跨上流芳汀的曲玉橋,迎面走來一道靚麗身影,分花拂柳中已近到眼前。我側過身讓開路,她剛要走過時忽然收足,轉身對我盈盈一笑。 「原來你在這裡,怪道我去天香閣時沒有見到你。」美人嗓音柔美,芙蓉俏面溫婉可親。 我凝神看她片刻,認出她是百草堂的連心姑娘,想不到在柔蘭閣中竟能遇到她。連真姑姑曾說含章宮裡的貴人才有資格入柔蘭閣,莫非她是公子蘭的貴人嗎? 腦海裡浮現出連慧那張陰戾老臉,我硬著頭皮應了聲。 「咱們主上正尋你呢,怎麼才剛半日光景,你已經身入柔蘭閣了?」連心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問道,「是誰帶你進來的?是連真嗎?還是連汀主上?」 我想了想,正要推說是連真姑姑,回眸看到她臉上的神色,心裡驀然浮起一個念頭,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口,「姐姐和我同日進宮,此刻不也身在柔蘭閣嗎?想必姐姐身份尊貴,是公子親自迎入閣內的?」 連心的眼底眉間自然流露出冀望,一瞬而逝,隨即笑道:「我是奉了連慧主上之命,才能進這柔蘭閣,差事交代完我就得離開,不能多停留。妹妹也是奉命前來?」 「沒人遣我來,昨日我在亭子裡遇到個白衣天人,是天人帶我來的,」我頓了頓,瞄她一眼,拿腔作勢地說道,「柔蘭閣裡的宮人,都叫他公子蘭呢。」 連心臉色瞬間冷滯,目光婉轉,從柔至冷最後歸於幽深沉寂,我在一邊看得暗暗喝彩,好一個城府內斂的美人。須臾,她在臉上漾開一抹春光般的淺笑,淡淡地說了句:「是嗎,那可恭喜你了。連慧主上正在百草堂裡等你,這就和我走吧。」 她率先轉身,示意我跟上。我望著她的婀娜背影,眼角滑過她籠在袖中的素手緊捏成拳,不自禁地玩味笑著。 連心,莫非你也嚮往著柔蘭閣裡的一溪明月,妄圖登天攬月嗎? 再入百草堂,連心沒有帶我去潞霖軒,轉過幾道藩籬,直接將我帶入一座竹榭。她撩指挑開青絲帳,我看到連慧斜倚在竹榻旁的繡墩上,手中正擎著一株紫草端詳。 走上前幾步,這次我很自覺地先行跪拜于地,連慧沒有理會我,只是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紫草。 「你從哪裡來?」半晌後,她的眼波流轉,視線從紫草調到我的臉上。 我恭謹地回道:「連心姐姐說主上正在尋我,我從柔蘭閣中來。」 連慧的眼皮微微一掀,不苟言笑地睨著我細細打量。我跪在竹榭的青磚石地面上,膝蓋處傳來陣陣刺痛。 「初次見你,我就說過你不是池中物,果然沒幾日就一步登天了。你很好,比謝丫頭長進多了,起來回話吧。」 連慧冷硬的語氣中不摻一絲溫度,不過好歹她是讓我站起來回話了。我匆匆謝過起身,皺眉忍痛,臉上不敢露出半分怨懟。 若不是聽我從柔蘭閣中來,只怕她樂得讓我跪到痛不欲生,我自認沒得罪過這位百草堂主上,不知她何以處處針對我。 「你可知我手中之物是什麼?」 連慧說完垂下目光,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株紫草,草莖蒼綠,狀若滴翠,葉脈上交縱密佈著紫紋,三片菱形葉心中一朵小小的紫花挺立。 視線一帶而過,我不敢再多看,斂目盯著腳前的磚縫。含章宮中,除了冰山美人連汀之外,這位連慧主上在我心底也屬第一等變態之流。 「不語山野之人,自知見識淺薄,還望主上賜教。」 在連慧的面前,我表現得分外恭謹殷勤,虛與委蛇。心裡萬分痛苦,順帶著同情了一下連心,不知她和連浣比起來,誰更幸運些? 連慧老僧入定了很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間略微動容,終於悠悠開口道:「謝丫頭在天香閣裡幽閉了十年,將個好好的如花歲月空擲。當年若不是她出手壞了連汀的嗓子,柔蘭閣裡的貴人當中,屬她最是公子身前的第一得意要緊人物。可惜啊,可惜了這麼一個好好的美人,自毀前程卻再換不來公子的半分垂憐,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連慧的唇邊挑起凜冽笑意,我只覺得那笑容中仿佛淬進了毒液,正伺機要濺染我一身。此時多說多錯,她曾親口告誡我要謹言慎行,我只有凜然遵從。 「連汀的容貌是極美的,就連那副歌喉,也令聞者銷魂蕩魄。當年她韶華正茂時,在呈恩殿前剛一露面,即刻豔驚四座。及至後來她領命獻歌,竟是一曲唱動天下驚,引來無數王孫公子爭相追逐。」 「公子原本屬意將她送與夜郎王子為側妃,為此煞費苦心,但事到近前,連汀的嗓子卻莫名其妙地壞了。那時人人皆說是謝丫頭出手毒啞了連汀,封妃一事也終作流雲散。公子拉攏外援的籌謀壞在小謝手上,一怒之下將她貶謫出柔蘭閣,禁錮在天香閣中戴罪思過。」 「不語丫頭,你說謝丫頭此舉,該不該罰,罰得重不重?」 說到最後,連慧丟給我一個問題,我遙想當年連汀雪衣翩躚歌動天下的風姿,竟是不能自已。如今她那嗓子如被冰轍碾碎,而小謝十年幽禁天香閣,綠衣飄逸在紅花楹樹下,臉上難掩寥落。 心裡一陣苦澀,我突然覺得含章宮裡盡是可憐人。這兩個女子可憐,就連眼前冷若冰霜的連慧,還有那些繽紛豔麗的宮人們,無不可憐! 一個女人有幾個十年可等待可癡念的? 天香閣中初次見小謝,我以為她不過是含章宮裡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她嚮往公子蘭,渴望身入柔蘭閣,我也只當是她少女情竇心之所系。不成想,她用十年光陰枯守草木,只為再換來那人真心一眼,癡情是毒,她早已自飲難解。 她和公子蘭曾有如此深的淵源,卻對我隻字未提。我去嫻月殿為連汀獻香品,她又故意在我的鬢畔簪上一朵蘭花,引得連汀出手打散了白蘭。 草木無知,卻看透人間冷暖,那紛紛散落的花瓣,仿若一個凋零的夢境,跌碎了小謝的夢,摔得支離破碎。 連慧見我不說話,歎了口氣,「這宮裡如今肯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少了,若不是因你身入柔蘭閣,這些話我斷不會說給你聽。一是怕你走了謝丫頭的老路,二來也是顧念著故人之情,你爹爹在綠川岡地歷來可好?」 我驀地瞪眼看向連慧,她的臉上不見表情,唯有平淡無波。 ……美貌爹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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