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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連真淡淡一笑,笑中那雙眼冷冷地盯住我。

  轉過一片平波鏡面的長湖,連真說前面她不能過去了,遙遙指了一下翠障後的畫樓飛簷,她說:「那裡就是天香閣,你拿著香囊去吧。」

  我朝連真盈盈下拜,她摸了一下我的額發,指尖無意地挑起幾縷髮絲,看到了我額心正中的朱砂淚痣。一瞬間,她的眸光中似有華彩流轉,忽而對我綻出會心的笑顏。

  「好孩子,你好自為之。」

  「我謹記姑姑教導,您也要善自保重才好。」

  平湖畔一別,也不知今後是否還有得見的日子,我盯著她櫻紫色的宮衣消失在山石後,轉身沿著迤邐綿延在湖岸邊的回廊前行。

  綠紗帳,小軒窗,回廊蜿蜒,水光點點,時而幾條渾身燦爛的遊魚溜過水面,又迅速沉了下去。

  出了翠障柳堤,面前一座水閣架在湖面上。竹窗竹門,淺淡的翠綠紗幕垂進湖水中,被和風挽動飄搖。水閣旁巍峨屹立著一棟畫樓,樓高八重,簷角懸鈴,重樓水榭煞是好看。

  我移步向月門走去,穿過門洞,幾株參天的鳳凰木立在院中,如熾焰滔天,荼靡絢麗。眼前景物,讓我想起了家中院子裡那棵老梧桐,年年歲歲我曾與它相伴為伍。久違的感慨湧上心頭,我忍不住朝那幾株鳳凰木走去。

  探手剛要碰到樹身,頭頂傳來一個女子嬌俏的聲音,「哎呀呀,小姑娘可莫要碰壞了我的樹,再過得三日,這鳳凰木上就要結出寶貝咯。」

  聲音來得突兀,嚇得我驚跳著退了一步,抬頭看上去,一個穿著碧綠紗衣的少女正坐在鳳凰木上沖著我嬌笑。

  她彎彎的眉眼蘊滿笑意,看起來格外甜美,我不由自主也對她笑了笑,問道:「姐姐說的寶貝是什麼?怎麼樹上也能結出寶貝來?」

  她咯咯地笑個不住,拍著手道:「你可知這鳳凰木是最宜寄生檀香木的?我為這棵白檀耗費了十年心血,再過三日就可取心煉香啦。」

  「原來這是一棵香料樹,難怪姐姐如此愛護。」說完,我沖樹上的女子盈身下拜,「小女花不語,領命入駐天香閣。」

  笑聲不斷,樹上的翠衣少女輕巧地跳了下來,落在我的面前。她拉起我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片刻,拉著我向水榭走去。

  「好妹子,快別和我鬧什麼虛禮了。我叫小謝,你叫我姐姐就好,天香閣一直冷寂了這些年,終於有人來陪我,要不我可悶也悶死了呢!」

  我仔細端詳小謝的側靨,她水膚明眸,巧笑嫣然,怎麼看也是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少女。雖然口口聲聲說為了白檀苦等十年,想來必是幼年時就在這天香閣中長大,專為了伺候檀香木成熟取心煉香。

  「難道姐姐身邊就沒個服侍的人嗎?怎麼會不得說話解悶呢?」我疑惑地問道。小謝拉著我進了水榭,轉身倒了杯茶端來。

  「那些人好像啞巴似的,問什麼答什麼,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打也不吭聲,罵也不回嘴,哪裡有什麼趣味?」她眨動著剪水明眸,俏麗活潑。

  我笑了笑,「原來姐姐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小謝坐到窗前的竹榻上,遙望著窗外的湖水,幽幽地道:「一個人待久了就想熱鬧熱鬧,可這人多了呢,我又想清淨。好比前些年,天香閣裡倒也熱鬧,姐姐妹妹們不少人,但沒幾年工夫,散的散了,去的去了,也就冷清下來了。」

  我喝了一口茶,試探著問道:「原來含章宮裡的人也是可以隨意出去的?但不知這些姐姐們都去了哪裡?我聽連真姑姑說,咱們這天香閣裡住著含章宮的貴人,想來這地方也不是任誰都可奢望的呢!姐姐定是尊貴無比的人物,才得常年留駐天香閣。」

  小謝聽了我的話一怔,悠悠地開口:「貴人?呵呵,你聽差了,恐怕連真說的是罪人才對……其實她們也不是出去了,你在這行香水閣裡待得時間久了,一切自然就明白了。」

  罪人?

  我凝神端詳著小謝臉上的神色,她的眉宇間隱然浮起寸許愁思,絕不像是在說笑。

  「那姐姐怎麼還不出去呢?」我追問,看小謝的樣子,恐怕這天香閣也不是個太平所在,我最好先在心裡有個譜再作打算。

  「我?」小謝看向我,唇一抿,擠出一絲苦笑來,「可能是因為白檀木十年才得成熟,所以有人還捨不得我走吧。」

  貴人,罪人,我恍惚間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透過紗幕,我望向水榭外庭院裡的那幾株鳳凰木。原來草木無知,卻也可以救人一命。

  若耶花溪埋枯骨,但不知這參天的鳳凰木下,埋了多少紅顏?

  第五章平湖冷含煙

  小弦切切如私語,月上寒蟬初驚鴻。

  鳳凰木花開重蕊,如飛凰丹宇,殷紅勝血。

  行香水閣旁的八重畫樓,小謝說那就是天香閣,從第一重到第七重,我都可以隨意去得,單只第八重,是天香閣的禁地,沒有她的首肯,我絕不可踏足半分。

  小謝說得慎重,我聽得認真,對於旁人的殷切忠告,我一向聽從。連真曾在我初入含章宮時忠告過我,現在小謝也來忠告我,含章宮中有太多的禁忌,我是個聽話的人,不想強出頭作挨棒打的鳥。

  三日來,小謝一直悉心照管那幾株鳳凰木。鳳凰花開,她將落在樹下的整朵紅花收集起來,我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把那些花葉上濺染的塵土擦淨,湊到嘴邊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放進別在腰間的錦袋裡。

  我本想問她為何對這些紅花如此憐惜,轉念想起連真說過含章宮裡沒有發問的權利,又硬生生地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小謝撿起落花抬頭的瞬間,看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咯咯嬌笑起來,「怎麼?是不是見我拾這些花很奇怪?」

  我忍不住點了點頭,「連真姑姑說過,在含章宮裡不許多說多行,須恪守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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