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飛花濺玉錄 | 上頁 下頁


  許是看夠了我的畏縮膽怯,那女子冷冷地開口道:「娉婷玉宇建台露,身是浮萍會無期。柔蘭閣是你入含章宮後最終的目標,若耶花溪埋枯骨,進不得柔蘭閣,你只有死路一條。」

  我抬眸看向那女子,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殘忍的玩味,仿佛希望下一刻就看到我驚跳著哭求她放我回家,或是期待著我出人意料的表現。

  我在心中權衡,含章宮既然能被天下人認同,自然有它的道理。沉眉斂首,我在面上故作敬畏地回道:「謝謝姑娘教導,請教尊姓大名。」

  她用扇遮去臉上的神情,雙眸在扇面的絲絹後若隱若現,「你只叫我姑姑就好,在含章宮裡沒有人可以有姓名。」

  「為什麼?」我追問。

  她掬起一抹輕笑,如桃李蒸霞,豔麗無端,可口中言辭卻欺雪淩霜般刺人心髓,「記住,你已經沒有資格去問為什麼,忘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來歷,含章宮將是你新的開始和結束。」

  對於她的警告,我懵懂地頷首,似乎她是在幫我,又似乎是在害我。可我至少明白了一點,從這一刻起,我已不再是花家寨裡那個肆意妄為的小丫頭花不語。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驀然回首,我迷途在這世人傳頌的神話夢境中。

  第四章香暖葉荇渚

  西風太液月如鉤,不住添香摺翠裘。

  十裡玉階通九天,華燈高挑,帷幕低垂。

  我從車中走出來的時候,方場上剛好停了四輛羽緞錦車,車簷四角飛翹,各墜了一隻鎏金走獸風鈴。風輕揚,鈴聲婉轉流蕩,聲聲迴響在空曠的方場上。

  我極目遠望,竟一眼看不到路的邊際,單只是停車的廣場,規模堪比整座花家寨。宮道盡頭,綿延傾斜而上的白玉雲梯頂端直沒入了雲靄中,隱約可在雲曦之間看到重閣樓宇的疊影。

  站在青石鋪就的宮道上,我以為自己到了十方瀛洲,含章宮不愧是天上人間第一風流地。

  姑姑越簾而出,輕盈旋身落到地上,紫緞宮裝下擺鋪散開來,似極了櫻落瓊碧,飛鳳步搖上的珠串映著日華,璀璨瑩澤。我沖她一笑,伸手過去挽住了姑姑的手臂。她娥眉冷挑,沒有打開我的手。

  車鈴紛亂,餘下四駕車中的坐客也紛紛走下來。一時間釵橫裙漫,端麗繽紛的女子們長身佇立在雲梯前的宮道上。

  姑姑的指甲掐進我的肉裡,我聽到她聲音極輕地念道:「夢澤洛女、南夕韶陽、茯葉雲水、醒月神桑,你的敵人都是些厲害角色。」

  我不著痕跡地打量起眼前的四個女子,白衣清雅,綠衣靈動,藍衣飄逸,黃衣婉媚,各有特色,相映生輝。站在四名女子身後,我看了看自己,一身俗麗紅裙,珠釵滿頭,倒真應了美貌爹爹嘴裡的俗不可耐。

  回姑姑一個淡薄的微笑,我也壓低嗓音道:「我倒喜歡四位姐姐得緊呢,姑姑你不覺得她們都很出色嗎?」

  手背上頓感一陣銳痛,幾道月牙形的甲痕深刻入肉,姑姑豆蔻紅的指甲旁染上些許血漬。我凝視著那幾道血痕,豆蔻,肉蔻,姑姑的指甲真是美呢。

  「花家寨裡的野丫頭,你可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看來二郎沒有教給你太多東西啊。」她的唇揚起一個絕美的弧度,眼中盡是失望。

  我謙虛地壓低了頭,慢慢地尾隨四名美人走上白玉雲梯。

  「姑姑眼中所看,恐怕只有敵我之分。而我眼中所看,盡是華服美人,瓊樓玉宇。」我的話剛說完,下頜就被抬起,女人鳳釵上珠翠照耀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我眯上眼,又努力地睜開,荷露的香氣沾染在我的臉上。

  「我要好好看看你的眼睛,這裡面究竟是什麼,或許該挖掉省事些。」她望著我,巧笑嫣然地說道,眼中冷意森森。

  「姑姑真愛說笑。」我扭頭甩掉她的手,天真爛漫地笑道。

  「笑?我也覺得很可笑呢。」她的臉上又挽起一抹綺麗的淺笑,卻同樣無法傳達到我的眼底。我不懂她在想什麼,說什麼,或許她只是單純地喜歡笑。

  我走在雲梯的右側,四位美人在領路宮人的帶領下,安然地踏著鋪地的潘蓮花走在左側。四左一右,卻沒有人敢涉足靠近雲梯正中那道雕了飛龍騰雲的石道。十裡白龍翻滾雲海,隱然有一股凜冽傲視之姿。

  雲梯很長,長得我以為永遠走不到頭。身畔逐漸飄過浮雲,腳下踩踏著綿延不盡的登仙路,披在我肩頭的雪色長綾被風拖到了虛空中,仿佛正自禦風飛舞。姑姑的紫衣流擺翩躚起數不盡的波浪,迎著朝華鼓動。

  路終於走完,一座牌坊立在雲端。我抬頭看過去,上面沒有題額款,唯有一方乾乾淨淨的白色石壁。

  「敢問姑姑,這裡可是含章殿了?」清越嗓音傳入耳中,夢澤的白衣女子問她身旁相陪的宮人。

  原來這裡所有的人都叫姑姑,我偷眼看了看自己的姑姑,忍不住思量起她和其他四位姑姑究竟誰更美些。

  「這裡是含章宮的配殿,每次新來的宮人,都會先到嫻月殿拜見主上。」天青宮裝的麗人在說完話後,對著白衣女子恭敬地一拜。白衣女子微微一點頭,率先向嫻月殿走去。

  我有些好奇她的身份,居然可以讓含章宮中的姑姑禮拜。看看自己手背上慘不忍睹的痕跡,難道我的這位姑姑偏愛虐人不成?

  「小丫頭,嫻月殿不過是召見下人的地方,你可莫要走到這裡就停步。」姑姑語帶雙關地提醒我,說完鬆開了我的手,「醒月神女,飛天現世,含章宮柔蘭閣最大的秘密,公子蘭盼了這麼多年,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迎回它千年前的主人。」

  她的話我聽得似懂非懂,我將雙手攏入袖中,乖巧地點頭稱是。

  嫻月殿裡的走廊通到暗不見光的殿底,走廊兩側每隔十步便有一盞做跪拜模樣的鮫人燈,鮫人雙手高舉銀盤過頂,盤中燃著千年不滅的冥藍鮫油。輕紗漫揚,流蘇墜地,在重重疊疊的帷幕中,幾點燭光妖冶飄嫋。

  長殿盡頭,從天梁上懸下密遮的水晶簾,簾後數重月紗,三級檀香階上橫陳著雁翅軟榻,絳紅緞墊繡飾著顆顆明珠。一個婀娜的身影斜倚在榻上,面目被月紗簾遮去,只能看到垂在榻角的青絲委地,如一尾靈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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