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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裡屋炕上說話,路上凍壞吧。」留下的那個女人過來拉他的手,如果,沒聽錯,這女人被稱作佳娘。

  錦英心裡覺得不對勁極。惶恐的用眼神質問何乃之,何乃之卻勉強笑了,沒答話,直徑走到門外。外面傳來輕聲的詢問:「舅舅?餓了麼?佳娘做了粥。」

  是佳娘,沒錯。這麼熟悉的名字,她是在哪裡聽過的?

  錦英警惕著,被拉著進里間去。那女人要拉她上炕,她看看那黑黢黢的被子,站在原地沒動。那女人笑了笑,又拿個鐵棍般的東西熟練的捅捅爐子,火就轟隆隆的旺旺的燒起來。

  「以前的日子也不是這樣的,但是能和乃之在起,這樣的日子也是好的。」

  她和何乃之在一起,那她程錦英來,又是算什麼?

  她擦擦手,又問錦英:「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錦英抬起頭來,漆黑陰暗的屋子裡,借著爐火的光,錦英才看清楚她的模樣——細眼,薄唇,八字眉,笑起來溫柔的像水。模樣是漂亮風塵的,語氣和動作卻又是賢淑的。

  「你是誰?」

  「你叫我佳娘就好。」

  佳娘。

  錦英呆呆沒話。她聽過個名字,記起來,……是那個妓女。錦英的淚無聲的流下來,原來,錦繡說的何乃之為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是真的!錦繡的所有的話都是真的?

  他欺騙她?他背叛她?

  ……

  驕傲的程錦英終於流出無聲的眼淚。

  「妹妹別哭。我猜你也知道我是誰。」佳娘過來扶著她,歎口氣,「早就說,不要去接你就是,你瘋跑一陣,找不到他也就死心。我就知道是受不了的。你這樣的女孩子,怎麼能想的明白呢。怎麼願意過這種生活呢?可是乃之是好人,所以你傳信出來要走的時候,他也還是去接了。要是真沒良心的人,還不就把你晾在荒山野嶺裡不管麼?他」

  佳娘一邊說著,一邊安撫錦英。

  錦英只是蹲在地上無聲的啜泣。這個沒人能容忍撒嬌的地方,她才知道她錯了,是真的錯了……

  「程小姐你也是好人,他還是去接你了呀。我們也不忍心再騙你,有心跟你好好的說清楚。你別怪他,他是圖了你一些錢財。我們如今落魄,他沒有生計,我也不能再那樣賺錢,想個下策出來不過是先度過這一段。沒想到你這麼癡情。好妹妹,你要是願意留下,我是再願意不過。我這樣的人是不能生孩子的……肯贖我,肯養我,這樣的男人我一輩子都跟定了。我不會走,程小姐也可以不走。」

  錦英突然跳起來,發瘋的邊罵邊廝打:「是你,是你,你們合起夥來騙我,騙的我拿錢出來給你們花。他把我的錢都花在你身上!都贖你了,都養你了!憑什麼憑什麼,給我還回來!」

  她母狗一樣的跳起來去抓佳娘的頭髮,佳娘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就任憑錦英廝打。不動也不還手,頭髮被抓的散髻,臉上也有指甲印。

  何乃之聽見裡面的動靜,跑進來拉開兩個人。看見佳娘臉上的傷,急忙心疼的上去撫摸。

  錦英站在一邊,看著何乃之那般心疼佳娘,多一眼也沒看自己,心裡受莫大的屈辱。

  「何乃之你怎麼能樣對我……你讓我看不起你!」

  「我看的起!」佳娘把何乃之擋在身後:「你別罵他,你打我好了。他騙你的錢,是我給他支得招。」佳娘咬了嘴唇,冷笑道:「我做了一輩子的妓女,他做這一回算的了什麼。他比我強多……我看的起他。」

  那兩個字出來,何乃之連忙捂住佳娘的嘴。他萬般疼惜,生怕她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是啊,錦英想,是啊。

  何乃之分明不是張生,分明不是梁山伯,她根本不是崔鶯鶯,傻傻的被人騙了。

  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罷。離開程家,騙父親,騙姐姐,騙自己。

  她都做什麼了?

  錦英迷茫茫的往外頭走,剛拿起她的包袱,何乃之突然上來攔著,兩人抓著包袱誰也不放手,惹得那些金銀首飾在裡面來回碰撞,叮鈴咣啷的響。

  「錦英,我心裡若不是喜歡你,就不會去柳泉接你,就不會帶你來這裡……」

  錦英看他手裡緊抓著包袱,好奇的盯著何乃之看。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個好奇的孩童,那模樣讓何乃看之發怵。

  看夠了,錦英才笑。錦繡就是樣的,越是跟你生分,就越是盡力笑的真心。她學姐姐那樣笑,學的不好,笑得嚇人。

  「所以,我要為此多付銀子是麼?」

  何乃之一愣。

  錦英嘖嘖嘴:「你的情,值幾個錢?」

  佳娘聽了一哆嗦,何乃之看著錦英,半天,才伸手出去,甩了她一個耳光。

  從前,瑞崢是很想做個浪子的。在他浪蕩的這些年裡,既摘花采蜜,也廣交朋友。他的那些朋友雖說不上是那種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的生死之交,但也是講義氣的。至少瑞崢本人是很討人喜歡的,他有情義,而且出手闊綽,並且容易騙。最重要的是你騙了他他也不介意。雲淡風輕的笑一笑,大家又是好朋友。這樣的人,誰都想與他做朋友,從妓女到名士,從劫匪到官員。

  這天出了紀家,從早晨跑到中午,最後瑞崢在路邊的一間小茶館前面下了馬。說是茶館,其實是路邊兩三個草席搭起來的歇腳地兒。

  那裡已經有三五個壯漢在等著,穿粗布衣裳,喝大碗酒,風塵僕僕。看見瑞崢來,其中一個瘦子上來迎接。

  「紀老弟,可對不住,那小子狡猾的厲害,拐了幾個彎就把咱們給晃沒了。」

  瑞崢聽了有些失望,但也沒不高興,還是咧著嘴拍拍那瘦子的肩膀說道:「沒事沒事。王二哥也著實辛苦,大冬天的起黑摸早的跟著那三個人。辛苦辛苦!」回頭朝倒茶的老頭吆喝道:「來來來,喝酒錢我請了!」

  其他人聽了就吆喝著舉起酒碗敬他。

  紀瑞崢不著急,上回他看見那趕馬車的人是侯掌櫃無疑。他知道這裡離是候掌櫃的老家不遠,他們八成就是在附近了。

  王二見瑞崢好說話,又笑眯眯的拉著瑞崢來坐解釋。

  「咱們就跟到這附近,給跟沒了。這裡都是山,隱秘的很,稍稍跟的遠了點就能給跟丟了。那小子看上去熟悉的很,馬車雖然趕得不溜,可路可是走的溜。他要是沒在這地方混過個一兩月,那算我王二是個睜眼兒瞎!真格的了還,我還能看不住他?他一定在這有老窩!」

  瑞崢說是是是,王二哥是行家,不能讓他給晃了。王二那胖侄子端著大碗來跟瑞崢對飲,幾個人都湊過來說了說近日的狀況。

  「有好幾個晚上那老頭都趁著那大姑娘睡著的時候,在她跟前轉悠。眼睛裡狠狠的放光啊,荒郊野嶺的,這說下手就下手啊!」

  「是是是,真不是東西。我看就算那老的真下了手,那年輕的也不能把他咋地。畢竟是半個老子,舅舅舅舅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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