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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招娣搬椅子走到于二少奶奶的身邊,卻見她狠狠的拉了一把於思非,兩人坐的緊緊的,方才的空位迅速被塞了起來。招娣搬著椅子,放也不是,搬走也不是。

  錦繡停下和于夫人的寒暄,只是看著招娣手裡的椅子不說話了。背後裡說她碎話的不是沒有,可這般當著面子不待見她,當真也就只有一個姚小巧不長眼過。

  一屋子的人安靜了下來,仿佛一層霜凍從屋樑上潑了下來,凍住了每個人的手腳。

  錦繡回頭握住于夫人的手笑言:「我回來不晚,就是門口碰見幾個管事媽媽了。我只是怕姑媽在湖上吹風受涼,都快入冬的天了,當心些是應該的,就想讓人準備幾件暖和衣裳。誰知道我們家那些媽媽們手腳慢的像老牛推磨,準備了幾條毯子也要廢老大勁。我去訓問她們,還跟我說什麼遊舫上的怪事情。說是今日備了兩盤子核桃,回來的時候一個不剩,卻偏偏看不見核桃殼。真是怪了。莫不是家裡哪個沒見過事面的婆子揣了去?我就罵她們幾個核桃也要稀罕,傳出去我還怕被人笑話呢。咱們船上坐的哪有不長眼的婆娘,都是于家來的夫人小姐,那真是書香門第,大方豪氣的人家。莫不記得當初借我們家那白玉菩薩的事情了麼?真是咱家的貴人。所以啊,我就在門口耽擱了,其實瑞崢載我回來有些時候了,都是被這幫不長眼的下人們給耽擱了。讓姑媽多等了,錦繡得罰酒啊,把酒給我端來。」

  於思非的臉先紅起來了,畢竟年紀小,經不住錦繡這般潑辣的指桑駡槐。于夫人年紀大,倚老賣老慣了,被錦繡數落的沒面子,也不得發作,還得拿出一副體貼小輩的模樣來,騰出身邊的地兒來叫錦繡過去坐。抽個空隙裡,才拿眼神狠狠的挖了王荊一個白眼。

  一盅酒剛剛下肚,就聽見外面的喊鬧聲。

  「大少奶奶在裡頭麼?快出來啊。在那裡面跟一幫娘們兒們有什麼好坐的?程錦繡的碗筷,是擺在男人桌上的!出來嘍,再不出來就是看不起我們高家的爺們啊!」

  徐奉踉踉蹌蹌的跑進來,對著錦繡拱手:「大少奶奶,外面的老爺們不買我的帳!直嚷嚷著請您出去坐,要不就是看不起他們。我實在是沒轍!」

  錦繡的酒盅正朝著王荊要敬,聽了這話眉頭皺了皺,接著又笑,對著眾位欠了欠身子,放了酒盅就出來了。

  出了偏廳,哪有什麼高老爺。

  錦繡冷哼一聲:「學的倒像,回頭賞你。以後可以不用給我做掌櫃,做戲子去好了!」

  徐奉紅著臉跟在錦繡身後:「我只是幫少奶奶出出氣……」

  「我用的著你!」

  「您,息怒。」他頷首跟著她,一路靜靜的。

  錦繡覺得自己應該感激他才對,卻偏偏很生氣。她的不如意總是不希望別人看見的。

  如今的徐奉不比以前,他聰明,開始懂得在怎樣的時機做怎樣的事情。開始揣摩她的心思,迎合緘默,收放有致。她一心想培養的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只是他真的長成後,她又覺得有些快了。

  她回頭瞥他一眼:「見過二姑爺嗎?」

  徐奉搖頭,輕聲詢問:「剛才進來的時候,韓總管帶著個瘦瘦的男人去了西面涼亭。會不會是二姑爺?」

  「說不好就是了。」

  錦繡不是擔心洪秀才什麼,她是擔心紀老爺。一旦紀老爺碰見了洪秀才,可不就是一場禍。她一邊念念者別讓倆人對上,一邊就聽見了紀老爺的訓斥。錦繡肩膀一松,腳一跺,真是咬牙切齒又不得發作。

  涼亭裡就三個人,紀老爺蓋著毯子坐在正前,韓總管打著一支大燈籠站在他身邊,最角落裡,瘦弱倔強的那個影子,就是洪秀才了。他一說話,肩膀就前後搖動,仿佛給自己的話語押韻腳一般。

  「聽他說,他是把杭州城一個土霸王給惹著了,叫什麼原的織戶頭子。煽動了那人手下的一半織戶跟他去海上,還順帶著拐走了人家的四姨娘。人家不幹了,四處找他算賬。那天我在村頭換雞蛋,他就突然跑來了。說是被人追殺,要在我家躲兩天。」

  「多少天前的事情?」

  「一月前了。瑞容走了沒兩天的時候。那時候他跟我說這事,我也不幹啊。我就說你們紀家幾百間大瓦房不住,幹什麼住我們家那兩間土坯屋子。他說,他老婆搶了我老婆和孩子,那我就該挾持他老婆的相公——就是挾持他,這才公平。」

  「狗嘴吐不出象牙!」

  「原話是他說,我不過照貓畫虎學一學。岳丈大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況且我也不是有意瞞著你,單是瑞崢向來和您不合,你不知道對你也未必不是好事情。這些日子聽瑞崢說陽明先生,我也受益匪淺。我家母雞被他吃再多我也願意……」

  紀老爺嘴唇發青,手裡的拐杖「嗡」的一聲就砸過來。

  洪秀才一看,轉身就跑。

  他沒跑幾步就撞進了徐奉的懷裡。錦繡從後面出來,擰著洪秀才的耳朵:「出了亭子往西,是太極閣。人說是祭拜天下父母的,你滾過去給我拜拜!」

  紀老爺見是錦繡,掀了毯子哆哆嗦嗦的要站起來:「錦繡,好孩子,我們家對不住你。」

  錦繡上來,扶著紀老爺慢慢坐回去,笑言:「我知道這事情。瑞崢和我見過的,老早就見了。他跟我說想來見您的,可是恐怕又惹您生氣,才不敢露面。今日他也來宴上了,遠遠的看您身子好,就才走的。」

  「你甭誆我。」

  「我誆您做什麼?誆了您,以後誰給我做主?一會兒您去問于夫人就知道了。不信,您問徐掌櫃也成。」

  徐奉領會:「是是是,大少爺的船現在還在那幾株大柳樹後面拴著呢,他帶著于家四公子,順手牽走了城東李老爺的馬。您看,帶回散席了,是不是要賠給李家一匹,還是賠些禮金的好?」

  錦繡一愣,她沒想到徐奉知道的這麼多,然後再一想,覺得這樣的事情倒更像瑞崢幹的。於是就順著吩咐道:「叫喬五回家去,把家裡的那匹蒙古馬送給李家,再好好跟人說說,是不會有事情的。大不了是一匹馬。」回頭又哄著紀老爺問:「爹,這麼著,行麼?」

  紀老爺臉上的欣慰之情掩飾不住,嘴裡還一個勁的怪罪:「不孝子,牽家裡的馬不就是了,怎麼牽了客人的馬。」

  錦繡見他釋懷,也順著他說了兩句。再關照紀老爺天冷當心著涼的話,就送他會屋裡去了。又回頭找了個老媽子去告知瑞容一聲,說洪秀才在太極閣等她。

  一切都安頓好了,這才帶著徐奉來了樓前席間就坐。

  周旋在酒肉嘈雜中,有些餓卻不能吃,有些疲倦卻不能歇。她強撐著笑,覺得連嘴角也有些累。

  今年的新雪來勢兇猛,紛紛擾擾從早下到了晚。

  吃過了晚飯,妯娌三個都聚集到錦繡的屋子裡來說話。她的屋子大,爐火旺,瑞棋平時最愛往這湊,今天瑞容也提著她的針線籃子來湊份子了。她對錦繡指指瑞棋,意思是要探探瑞棋的口風。

  錦繡仰在太師椅上,照舊是披蓋著一件半舊的綠毯子,照舊是一杯鐵觀音捧在手心。她靜靜想了一會兒,瑞容縫衣服扯線的聲音便急急的催促她。

  瑞棋生性敏感,看錦繡和瑞容來回的幾個眼色就明白了那意思,只好低頭佯裝描花樣子。

  瑞容見錦繡不說話,只好自己開口:「好在於家幾口人已經回去了,要不然,這場大雪可有夠她們娘仨兒受的。」

  錦繡接過話:「是呢,她們受罪不說,少不了又要順走咱們家幾條好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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