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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錦繡正要說,下人來報說徐師傅和喬五哥回來了。她便賣著關子去了花廳,引得招娣一路好奇一路跟著。

  徐奉和喬五立在花廳,畢恭畢敬地站著。錦繡笑著招呼他們在梨木圓桌前坐下來。招娣一看這架勢趕忙去沖了幾杯茶水,上了幾盒點心。

  徐奉看看喬五,開口道:「方文相有家店面頗大的當鋪,就在這杭州城裡。他起家時間也不是很長,他本是杭州人,年輕的時候在我們魯中做過生意。後來生意沒做好,折了本錢,又回來杭州與人合夥開了當鋪。」

  錦繡一拍手:「怪不得。如此說來我倒是記得他了。他在魯中做過生意的!許多年前我剛插手家裡瓷器生意的時候,我爹與人爭奪一所窯廠的生意,那對家好像就叫方文相。生意到手以後,那輸了的對家老母還來我家哭窮過,我腦子裡頗有印象。後來就不再見了。可他怎與何乃之有瓜葛?」

  喬五張嘴要說,徐奉搶了個先:「方文相魯中生意失手,連回杭州的盤纏都沒有了,當時正遇上了侯掌櫃。是侯掌櫃給他湊了筆安家費,他才能回了杭州,與人合夥做了當鋪。這些年他那些合夥的人都下雲南去了,只留他一人不出蘇杭。憑著積囤下的錢財人脈,他買下了整爿當鋪。如今獨自經營著,生意不過也不失。」

  錦繡哼了一聲:「侯掌櫃怕又是拿了紀家的錢去做的人情!倒有能耐!」

  徐奉看錦繡生氣,便又上前來討好:「至於那陳原,卻正得我們的心意!少奶奶可知那陳原是做什麼的?是織戶頭子,做著半拉子棉布生意。少奶奶看,是不是可為我們所用?」

  錦繡心思並不在陳原上頭,她一手托著頭想了會兒,再站起來的時候竟顯得躊躇滿志:「我們從頭捋一捋。」

  她先把昨日瑞崢給字據的事情說了。那高昂的模樣,讓在座的都沾了些鬥志。徐奉喜出望外:「那可是於家的家傳寶貝,怎麼欠給我們了?」

  錦繡搖頭不提這茬,只說其他:「且說於家。凡是魯商都曉得那於家,以山貨生意起家,算得上是一方財主。雖有錢,卻小氣。從不借錢,從不欠債,從不賒賬。說起於家,他們摳門兒的名氣比他們有錢的名氣大。」

  喬五呵呵憨笑,他們喬家兄弟私下也是這麼說於家的。

  錦繡拍拍喬五的肩:「這麼小氣,又怎麼肯吃虧把那白玉菩薩給我們?好在,小氣歸小氣,他們還又死要面子。做個事情最講究形式。婚葬嫁娶,誰家也沒他家繁瑣,恨不得連一根麻繩都跟人計較怎麼個拴法。」

  喬五又連忙附和:「我三、三哥,就、就給他們家拴過麻繩、繩,真是計較死人。非要你打個什麼花樣的結。打、打得不對,就、就不給錢!」

  錦繡笑:「對,這是於家。昨夜我思索了一夜,想著怎麼能要來那十尊白玉菩薩。又想到,世上萬物相克,總有一物能克住于老爺,總有一人是他們小氣又愛面子的人怕的。於是,我便想到我的一個親戚,她正是於家的剋星。」

  招娣這頭想明白了這剋星是誰,便忍不住笑了,笑得徐奉和喬五一頭霧水。

  錦繡戳一下招娣:「這是家醜,不方便多說,這白玉菩薩我們且權當它十拿九穩好了。那我們再說方文相。此人我不是很熟識,亦沒打過交道。可我聽爹說起他做生意時,是位縮手縮腳的人。他生意做壞了,能叫自己老母去哭窮;別人出門謀財富,他卻成了驚弓之鳥,足不出蘇杭;虧過一次本後,他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想幫何乃之的忙一定不是他本意。他只是礙于侯掌櫃當年的恩情,出手相助表示一下意思而已,要是讓他傾囊相助,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眼下我們不妨拴住何乃之,重點從這方文相下手。拿住了方文相,那就是抽了何乃之釜底的薪。到時候,何乃之只能把茶山拱手相讓。」

  徐奉:「少奶奶想拿什麼去抽這薪?」

  錦繡笑言:「借於家的矛去攻方文相的盾。徐師傅這麼聰明,還沒想到?」

  徐奉想了會兒,才恍然大悟,連連拍手說妙極,何乃之是非輸不可了。

  這頭招娣和喬五卻怎麼都想不出。招娣倒是不急,只要結果是好,她並不掛心是什麼方法。倒是喬五,只急得蹦上蹦下團團亂轉,惹得錦繡和徐奉笑。大夥嬉笑中,招娣回頭看了錦繡一眼,正趕上錦繡瞅她。她一陣慌亂,立馬低下頭來。

  紀瑞崢從外面回來,看見花廳裡人人喜氣,竊竊私語,便知道是有了好苗頭,也不再進去打擾,自行拐個彎兒,哼著小曲回廂房了。

  錦繡回了書房,提筆給程津南寫信。簡明告知了於家的事情,麻煩姚大娘去要。

  她知道,凡是父親的話,姚姨娘便唯命是從;凡是姚姨娘的話,那姚小巧是最在意的。想那姚小巧在程家哭一天就能拿走兩千兩,那她糾集十來個婆子去於家哭兩天,就不信鬧不回那十尊菩薩。再加上她那能吃苦的精神,任憑太陽再大也能哭足一晌午。錦繡對姚小巧還是信心滿懷的,只是誰想到她程錦繡也有重用姚小巧的時候。

  信寫完了,叫喬五立即啟程送去魯中程家。希望那十尊菩薩能趕上他父親下月初外運的一批瓷器。既保險又快速,能趕在紀家山窮水盡之前把救命菩薩運過來。

  忙了半天,見招娣端著託盤來了,才知道又該吃飯了。

  錦繡吃飯向來快速,不細嚼不細咽,囫圇著圖個飽就好。招娣就站在邊上看她吃,等到她吃完,也沒等多少會兒。

  「你有話說?」

  「是。」

  錦繡擦著嘴,低頭整理案子,「招娣,少奶奶沒有那麼刻薄。你有些小心思自個兒留著也不是不行。沒有必要非說出來。懂麼?」

  招娣杏仁眼一忽閃,咬著嘴唇點頭。

  錦繡安慰她:「去吧。」

  招娣收拾了碗筷,抬腳往門口走,沒走兩步卻把託盤失手跌了,盤碗跌碎了一地。

  招娣肩膀抽搐,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淚水。

  她小步跑回來,跪倒在錦繡面前:「我不想再瞞。少奶奶這等眼神兒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小心思?我只想把底子托出來給少奶奶聽。要打要罰隨您的便,我只圖個心裡舒坦。」

  錦繡只管寫賬目,也沒理會。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我七歲進紀家,自小是跟在夫人身邊的,與少爺向來親近。那年我十五歲,什麼都不懂,那本不是少爺的錯,少爺被何乃之灌了酒。姓何的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他使手段給我喂了藥,我卻陰差陽錯進了少爺的房間。才……出了事情以後,少爺跟夫人要過我幾次,想要給我個名分。可是夫人不肯,老爺更不肯。畢竟少爺還未娶正房,這早早地納了妾,恐將來的媳婦心裡有芥蒂。少爺年輕氣盛,一怒之下跑出了家門。日後,他的風流名聲也就起來了。」

  招娣聲音越來越小,低頭絮絮地說:「招娣有自知之明,知道少爺離家並不是因為我,我那事情不過是在這當口上推了他一把。他正好能圓了自己的心意……前些日子見到了,他還問我怨不怨他,我不怨。少奶奶,我不怨。我怨也怨自己傻,我怕見著何乃之,我怕那姓何的向您說這檔子事情。我想來想去,何不自己跟您說了,省得他惡人先告狀。」招娣揉著眼睛哭,「我,也不知說得清楚不清楚……少奶奶……」

  招娣抬頭看,只見錦繡筆下忙碌,招娣不說話有好一會兒了,她才知道說完了。她點點頭,應付地答應了一聲:「知道了,下去吧。」

  招娣忐忑著站起來,猶猶豫豫地往門口走,走了兩步,見地上的碎碗還在,便伸手去撿。

  「催一催喬五,叫他立即啟程別磨蹭!」

  錦繡突然開口,招娣一緊張就劃破了手,一道血印子順著手紋往下流。

  「是,少奶奶。」

  她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出去了。錦繡又填了幾項,不小心蘸多了墨,下筆一顫,墨漬就滴了下來。

  她愣了一會兒,猛地把毛筆扔進硯裡,打翻了墨盤。墨汁濺了一桌子。

  她把臉埋進手掌裡歎氣:程錦繡,再叫你旁敲側擊啊。看你敲打出來的是什麼陳年老賬!這個亂世春秋,連招娣也送了個意外來給你。

  吃過了晚飯還不見錦繡,紀瑞崢覺得有點怪。正好招娣來收盤碗,逮住她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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