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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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大,奶媽抱著三少爺回屋裡去吧。」錦繡上前,拉了姚姨娘,「小孩子,一會兒就好。今天天氣不錯,池塘裡似乎還長了幾枝荷花苞,不妨陪著我坐下來,聊聊家常,把剛才沒交代完的再交代交代。」 她使個眼色,奶媽急忙把錦川抱走了。姚姨娘被錦繡拉著在亭子裡坐下來。 初夏的風不由得燥熱起來,滿池塘的荷葉此起彼伏,像一大片綠色的魚鱗在逐個剝落。錦繡自顧自地轉過身子去看荷葉。姚姨娘端坐著的身子背後是荷葉滿面的水塘,面前是正在號啕的姚小巧。 她們像是正在看戲的,看一場由姚家上演的荒唐戲。 姚小巧的哭喊是停不下來的,誰勸也不行,旁邊的丫頭奶媽們開始還勸,也一個勁地給她使眼色,可是姚小巧怎麼會聽,她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就像當初程家不給那兩千兩銀子一樣,她非得拿到手她才拍拍屁股走人。否則,誰也勸不動拉不走,姚姨娘當年哭給她看也白搭。 慢慢地也沒人勸了。 錦繡叫人端來茶水點心,與姚姨娘說說笑笑,不時地聽姚小巧哭兩聲,真的當成了戲園子的雅座。姚姨娘如坐針氈,只盼著自己姐姐能自己哭完了算了。 過了許久,太陽漸漸大了起來,大中午的曬得人頭暈,姚小巧就那麼坐在太陽地裡唱哭,後背的衣裳已經見塌濕。 坐在涼亭裡的錦繡卻還是爽朗的,她這樣喜滋滋地看,仿佛姚小巧的唱哭是出最美妙的昆戲。 姚小巧哭道:「那是我親寶貝啊——不能被人說我不疼他喲——今天不還我清白我就是不起來嘍——我不能起啊——怎麼能被人誣陷了呀——人窮志不能短啊——」 錦繡噗哧笑了,笑那句「人窮志不能短」。 姚姨娘也聽見了,更看見了錦繡笑。錦繡的笑,就像是幾個重重的耳巴子扇在了她的臉上。 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接管不了這個園子都是因這程家姐妹太刻薄,今日看來,她不怨別人,要怨也怨自己。她為人做小受夠了委屈,眼看她就要接到這園子的大權了,自家姐姐卻又鬧出了這一出。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這姚家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土人,是從鄙陋的地方來的破落戶,是連檯面都上不去的。 過了一會兒,她也笑了,笑得很歡快,坎肩上的紅穗子跟著一顫一顫的,仿佛很喜慶似的。姚姨娘越笑越大聲,越笑越顫抖,最後,都笑出了眼淚。 姚小巧坐在地上嚇得不哭了。 姚姨娘突然站起來,撲到姚小巧的身上狠命打,邊打邊笑。桃紅色的衣服滾在土裡,沾了一層幹黃。 姚小巧從沒見過自己的斯文妹妹這樣發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只能順從地被姚姨娘從地上揪起來,一瘸一拐地被拉扯著走向別院。 待人走遠了,錦繡才回頭問:「張媽媽,錦川的屁股都紅了。是不是下手重了?」 「回大小姐,三少爺人小脾氣倔,不使勁兒他是不哭的。」張媽媽拿那瓜子皮出來,「我做事,大小姐放心。」 「錦川倒是有骨氣。」 錦繡站起來,她聽著姚氏姐妹漸漸遠去的笑聲和嘶啞的懇求聲,不笑了。 錦繡在家裡待不了幾日便得回去處理幾筆生意。 她稟明了父親,打算帶著錦英回紀家小住,同去的還有三少爺錦川和他的奶媽。 又過了小半個月,錦繡正忙著打點行李。 姚姨娘來紀家了,同來的還有她的姐姐姚小巧。 姚姨娘臉色蒼白,人也似乎是瘦了。跪在地上哭著跟錦繡賠不是,罵姐姐給程家丟臉,她只求把兒子還給她。那姚小巧倒沒有再哭,只是戰戰兢兢地跪在姚姨娘身後。 錦繡扶起了姚姨娘,當日便安排了錦英和錦川回家。 送別的時候,錦繡淡淡地對姚小巧說:「人窮志不能短。」 姚姨娘羞得滿臉通紅,落荒似的拉著姚小巧上了馬車。 一切妥當。錦繡帶了招娣和徐奉,啟程前往杭州。 04 陌路不識 初夏,杭州。 一行人在亨德客棧前下了馬車,招娣忙著招呼搬工卸運行李家什。南方天氣悶熱,錦繡拿著帕子直喘氣。街對面有一家綢緞店,店門口生一株大柳樹,翠綠絲絛遮擋下的面鋪一片蔭涼。錦繡為了圖個涼快進了綢緞莊。 莊裡安置高雅,設有茶座供客人歇息飲茶。錦繡剛在茶座上坐下,便有夥計端了布樣過來給她看。 正是晌午,連蛐蛐都在打著瞌睡。店裡清靜,稀稀拉拉地來了三兩個小姐,由男人們陪著挑選布料。 「小姐穿綠色好看,寶藍色也好。」一個穿青色長衫搖摺扇的公子哥兒,斜倚在窗口,似笑非笑地對著錦繡說。 坐在他身邊挑布料的女人輕戳他:「不長眼睛咯,那明明是位夫人,嫁了人的女人你也要調戲,下流胚子。」 公子哥兒也不反對,只沖著女人嘻嘻一笑,自顧自地吃茶去了。 那種對什麼都不在意的神態,那雙自始至終吊兒郎當的眼睛……錦繡身子一繃,頭疼起來…… 紀瑞崢。 化成灰她也認得。 初到杭州,錦繡大病了幾天,躺在床上一直打不起精神來,茶不思飯不想。 招娣以為她中了暑。 這日錦繡下了床,突然說想吃豆腐盒子。招娣趕忙跑了好幾條街,去了杭州城最地道的魯菜館買回來幾樣菜。 「南方人少食面多食米飯,別說少奶奶,就是我也覺得吃米飯總也吃不飽,非要啃個白麵饅頭才能踏實。杭州人饅頭也做得小,十個也不頂咱們一個……」 「難為你了。」 「不是應該的嘛。少奶奶少有這樣的時候,我少有機會能獻獻殷勤。」 錦繡笑:「我犯懶了。懶了好些天。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招娣搖搖頭,說:「那倒也沒有什麼事兒。咱們在這地方不熟悉,什麼事兒也到不了咱們身上來。就是聽說靈隱寺的菩薩靈,我便去拜了拜,又聽說西湖的水好看,我便去逛了逛。倒是徐師傅,路上暈車暈得一塌糊塗,睡了一覺隔天就好興致了,到處逛遊,聽說還跑了些山地……對了,客棧裡還住了位姓戚的客人,說是登州老鄉,來了好幾次要拜訪您。您身體正弱著,我便說過兩天來著。他便以為我這是托詞。又說是什麼這位是個大人,登州衛的指揮僉事。真是笑話,咱們太爺是連總兵都要好過的,還稀罕他什麼一個小指揮不成……」 門外有細細的南方口音喊:「招娣姐姐?」 「哎!」招娣擺了筷子,出門兒和店小二耳語了幾句,便笑著回來了。 「正說著呢這不就又來了,這姓戚的倒是性子急。少奶奶您要見還是不見?」 錦繡擦了嘴:「朝廷的事兒雖難纏,可咱家地面兒上,指揮僉事還真算是稀罕的,怎麼不見?見吧。我可還是頭一回見。」接著又自己嘟囔,「誰叫咱們在登州還有幾條船停著。」 錦繡本以為那戚大人是個大鬍子老頭子,誰知道來的卻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比錦繡大多少。想必這位是襲了家裡的官職的,錦繡心裡有了數,不大把他放在心上,只行了周到禮數再就沒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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