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屋恨 | 上頁 下頁 |
二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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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地兒子足夠精明,她從不擔心他處理不來這些小事。她尚無力對付自己接踵而來的悲傷,暫時無力去管這些事情。 劉徹亡後,她搬出長門,不願待在舊地,一舉手一抬足,都看的見與他的蹤跡。但她忘了,長樂宮同樣不是樂土。那是她自幼長大的地方,少年時,揮灑下多少與他的歡樂記憶。 或者,這長安城,這大漢,甚至這天下,都有他的氣息。閉了眼,掩了耳,不去看,不去聽,還聞的到。 終於放棄,於是肆無忌憚地想念。 想念他的眉他的眼,他幼時的可愛,少年時的陰沉,以後後來地疼寵。從前一直猜不到,到最後地最後,她想起少年時的往事,會是什麼樣的感受。現在終於知道了,她想起那一年椒房殿穿堂地風,他無情的眉眼,冷酷的神情,不曾回頭的離去。當年的時候她覺得冷到骨子裡去,這世上再沒有一刻,比這時更冷。如今她想起來,依舊是冷,只是這一次,她已經覺不得冷,依然會痛,痛他無情的傷害,更痛這時候,他已經不在,天上地下,都再也尋不到一個劉徹,能夠喊她一聲嬌嬌。 多麼諷刺,非要他不在這個世上了,她才能,毫無保留的愛他。 武皇帝逝去後的第一年,新皇改元顯始。新年家宴上,劉陌心驚的發現,娘親的青絲間,見了一絲雪色。 是相思,讓娘親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竟白了頭麼? 昭帝與悅甯長公主憂心娘親寂寞,不僅自己常涉足長樂,也讓子女多來長樂宮。以期膝下有孫輩環繞的娘親,能夠開心一些。但男孩子要習的功課繁重,陽河公主又已經出嫁,到頭來,常常陪著阿嬌的,只有順華一人。 顯始元年,順華虛歲已經11了,懵懵懂懂的年紀。雖然母,但也喜歡長樂宮的靜謐,和恬然安靜的外祖母。很多年後,她想起顯始年間的外祖母,柔順的青絲略略染了霜意,還是遮掩不住美麗。她經常焚了一爐香,或書寫或彈琴。天氣晴好的時候,就抱著雪烏坐在陽光下。雪烏梳順著它頸上的毛。慵懶玲瓏。偶爾的時候阿嬌會輕輕地唱一些歌。那歌聲地調子她從未聽過,可是很動聽,有一次,她曾細細唱了一支給她聽,很輕很舒緩,很多年後她忘了調子,卻還記得那詞。那詞是這樣寫的: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後,姥姥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象這樣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地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天黑的時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靜的雨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那時候她以為那是外祖母特意唱給她聽地,很多年後回首過往,驟然驚覺。焉知那不是外祖母在感傷身世。因為,外祖母幼時,也是在長樂宮長大的啊。那時候長樂宮地主人。是外祖母的外祖母,竇太后。 長樂宮裡私下漸漸有了一種想法,難道這順華翁主,竟會成為另一個孝武陳皇后麼?多麼相像呐?一樣在長樂宮長大,一樣是皇帝做外公,皇帝做舅舅。而順華翁主亦和兩位嫡皇子交好,堪稱青梅竹馬。青梅繡馬,這亦是從一首美麗的詩裡擷來的詞語。「妾發初覆額,門前折花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武皇帝和陳太后,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吧? 會不會,依然有一個皇帝,做順華地夫君? 會不會,依然是盛寵一生,至死亦不休? 陳阿嬌聽到這種說法後皺起了眉,「胡說什麼?」她斥道。她素來溫和,那一次,是難得地聲色俱厲,宮人一時噤若寒蟬。 順華已經很好了,不需要做那麼一個皇后,來錦上添花。那花,初鋪到錦繡上的時候,色澤雖美,未央卻不是一個適合鮮花生長的地方。還是不要入,反而幸福。 更何況,她與劉徹血緣已近,再也不要,更近一番了。 順華卻不在意,只是偶爾地時候,見了映朱和縹紫在外祖母身後,流出傷感的神情。「太后定是想念武皇帝了。」她們說道。 武皇帝啊,順華慢慢想起來。聽說,順華這個封號,就是外祖父親自賜的。她解事的時候,武皇帝已經有些見蒼老了。聽說外祖母比武皇帝還要大著兩歲,為什麼,到了如今,外祖母還是那樣的美麗。也就難怪,武皇帝愛了她那麼多年。 愛,是一種什麼東西呢? 轉眼到了冬十月,北風初初吹過長安城的時候,乖巧如順華,也近了十二歲年紀,偶爾也會耐不住往返于家中和長樂宮的寂寞,偷偷帶著侍女溜上了街,自以為得計,卻不知只是長輩默許緣故。 他們少年時,也曾有過這樣躁動不安的年紀啊。 長安城繁華依舊,車水馬龍,絲毫沒有被年前那場叛亂影響,人聲鼎沸讓順華覺得新鮮,忍不住從馬車中探出頭來。 衣裳襤褸的小乞丐飛快的跑過來,撞到一個華服少年身上。偷了少年錢袋,卻當場被抓住,拳打腳踢,惡言相向。那乞丐倒也倔強,倒在地上一聲不吭,只一雙眸子亮如晨星。那雙眸子,便讓順華起了憐惜之意,真要打死了人,就過分了。待要揚聲阻止,一個青衣少年卻在她開口之前就上前,含笑攔道,「兄台既已教訓過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四周早就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在眾人目光中,陳庭便覺得下不得台來,冷笑掙扎道,「你讓我饒,我就要饒麼?」卻變了臉色,這少年雖斯文俊秀,一雙手,也不見得如何有力,卻如鐵窋般,讓他半分掙扎不動 他這才注意道,少年腰際纏著的軟劍,劍鋒雪藏於鞘中,卻仍掩不住一絲鋒芒。 新豐美酒鬥十千,長安遊俠多少年。意氣相逢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這一首歌詠遊俠的詩。相傳為陳太后當年所做。最是聞名。看起來,這青衣少年便是這樣一個遊俠了。 陳庭的臉色微微變了,色厲內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他想了想,又硬實起來,挺起胸膛,道,「論起來,如今長樂宮裡的陳太后,可是我姑奶奶呢。」 周百姓便低低應合一聲。原來是陳家子弟。 「哦?」青衣少年笑開來,促狹道,「可真不巧,論起來,陳太后也是我師姑呢。你豈不是還低了我一輩?來,叫聲世叔吧。」 陳庭地面色陣青陣白。當年,陳太后流落宮外地時候。的確拜在天下第一遊俠門派之下,這是事實,據聞,陛下當年有意大肆清肅遊俠,看在陳皇后面上。才輕輕放下。昔日縱橫天下的遊俠也有所收斂。一直相安無事。他驚疑不定。聲氣漸漸弱了,告了個罪,自行走了。小乞丐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多謝相救。」頭深深的低了下去,卻被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歎道,「我也不求你謝,但你也不必偷到我身上吧,我可沒什麼錢的。」 他聽見身後傳來銀鈴笑聲,轉過頭來,稚齡少女嫣然而笑,秀美清甜,一身衣裳,料子竟是千金也難求的雲紗錦。 「好啦。」順華拋出大貫的五銖錢,「我不用你偷啦,直接送你好了。」在她和善笑意下,小乞丐竟忍不住紅了臉,退後一步方真正鞠了一躬道,「我本不該受小姐的錢,無奈家有急用,小姐之恩,定當銘記。」語畢再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而去。 郭朗便頗為不平,「我救了她的命,她卻只謝你,是不是太厚此薄彼?」 順華抿嘴一笑,轉靨看他,「我聽你方才說,你是陳太后地師侄,是真的麼?」 郭朗瞥見她腰際有皇家印記的玉珮,猜測著她的身份,不經意笑道,「自然是。」 「那麼,」順華便躍躍興奮,「外祖——太后娘娘在宮外曾做過些什麼呢?」 「我出生的時候,皇后娘娘早就回宮了。」郭朗慢慢道,「只聽爹娘提過一些,當年陳師姑為人追殺,被師叔祖所救,拜在門下。帶著一雙子女回到唐古拉山住了經年。後來,漢匈大戰,她就下山了。」 順華聽著隻言片語,盡力拼湊著當年事態走向。若外祖母曾被奸人追殺落難,那武皇帝當年知道麼?當是不知的,否則,他怎麼可能任結髮妻子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多年後重逢,武皇帝可歡喜?她想起自曉事以來所見長門殿裡帝后恩愛情景,好美。她日後有沒有一段這麼美地愛呢?順華胡思亂想,不經意抬首,看見郭朗俊朗的輪廓,不知道什麼緣故,面上有點燒。 顯始二年新春,金日磾接了順華回候府過年,回白日之時,長樂宮尚熱鬧,到了晚上,萬籟俱靜地時候,就有一絲掩不住的清冷湧上陳阿嬌的心頭。長樂宮的榻自然很大很柔軟舒適,她向側翻了一身,覺得身邊很空,那個陪了她經年的人,已經不在了。這樣地認知,讓她險些酸了鼻,連忙睜開眸,將澀意眨去。起身披了衣,來到窗前。冬日夜涼如水,漫天地星宿閃亮,是不是有一顆,是他望她的眸。他素來霸氣不容她拒絕,若真的一顆星子代表一個靈魂地話,他卻是定要以這夜色為臂膀,擁著她不肯放手了。她花了一年的時間,漸漸的學會想念他的時候波瀾不驚,且在這一夜,只這一夜,讓她溫柔放縱的想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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