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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阿莫提,你未免太讓人失望。

  阿莫提為哥哥訓的流淚,然而風寒已經染上,亦沒有辦法輕易痊癒。

  過了幾日,漢宮傳下了旨意,將烏孫王孫女許給東臨候次子劉培。阿莫提默默聽了,倒是很安靜,不曾吵鬧。軍須靡冷眼看著,覺得有些不安,卻又無計可施。

  這一日,他向漢家驛站的人打聽,得知長安城最有名清歡樓所在,帶了人去。

  前些年,漢家人說,來了長安城,未到清歡樓,便不算來過長安。這些年雖漸漸泯然,到底菜色盛名,遠盛於平常酒家。

  在清歡樓下,便見了粼粼車馬,俱是富貴人家。一邊車上,十歲左右的華貴男童不耐眾人簇擁,著力掙開了去,不意踢到驅車的駿馬,那馬一個激靈,揚起雙蹄,帶的男童一跌,卻正正跌在馬蹄之下,四周奴婢都白了臉,眼看馬蹄就要落在男童身上,斜刺裡閃過一個青年男子,抱著男童滾了出來。

  頭一輛馬車上的貴族女子驚魂甫定,喊道,「策兒。」抱過嚇的呆了的兒子,心方安定下來。軍須靡微微一笑,正要推開,忽然一怔,月白色衣裳的女子掀簾下得車來,年紀較之前貴婦略輕一些,雍容華貴,身邊跟著一個淺碧色衣裳的少女,看了金娥懷中的劉策無事,方才安下心來。劉陵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相救家侄。」

  他訥訥難言,只注意了女子身後那雙溫文秀婉的眸色。半響,方道,「夫人言重了。」語調生硬之處,絕不似漢人。劉陵與細君俱一怔,問道,「公子尊姓大名,好教丹陽候府言謝的。」

  「是啊。」金娥回過神來,感激道。要知道,劉策是她膝下唯一的兒子,秣陵候府嫡長孫,身份貴重之外,亦是她的心頭肉。若是出了事,當真是不堪設想。

  軍須靡淡淡一笑,「我是烏孫來的使者。」

  金娥輕輕啊了一聲。烏孫來使之事,她們自然是聽過的。劉細君便微微抿嘴笑道,「怪不得,尊駕身上的確有股大漠男兒的英雄氣概。」

  劉策回過魂來,對軍須靡極是歡喜,道,「娘,這位大哥工夫好俊。你定要替兒子多謝謝他。」

  軍須靡淡淡垂下眸來,丹陽候家雖貴重,他也未必看在眼裡。只是捨不得那個少女,不想輕易離開。

  「自然的。」金娥安撫的拍了拍兒子,轉首矜持道,「公子既救了我兒,若在這長安城中有難為之處,都可以尋秣陵候府的。」

  劉陵卻微微一笑,問道,「尊駕尊姓大名。」

  「我姓孫,」軍須靡想了想道,「名喚軍須。」

  金娥與劉細君哦了一聲,神色都無異常之處,劉陵卻輕輕低下首來,暗暗道,觀這人人品氣度,必不是凡品的。卻不料,竟是烏孫王孫本人。看他神色眼光,竟是歡喜細君的。難道命定的緣分,竟真是切不斷的?

  阿嬌若是知道了。定是有些不樂意的。然而,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一四八:馬後桃花馬前雪

  秣陵候府東廂側門,軍須靡略敲了敲,便有侍女刷拉一聲拉開了門,掩口笑道,「孫公子,我家小少爺候你多時了。」

  他尚不習慣漢家女子的巧笑嫣然,明媚照人,低下頭去,道,「還請帶路。」

  侍女聽習慣了他生硬的漢話,點了點頭,笑著走在前面,七折八繞,便到了一座近水樓臺,劉策坐在臺上,遠遠見了,歡喜的撲下來,道,「孫大哥。」

  「慢點。」軍須靡含笑接住她,道,「你都不怕跌到?」

  「孫大哥身手這麼厲害,能從驚馬之下救得我。」劉策調皮的眨著眼睛,道,「我才不擔心呢。」

  煙青色衣裳的少女抿唇而笑,笑容溫雅,抬眉對上青年灼熱的視線,微微一怔,低下首來,面上略帶些紅暈。

  「姐姐。」劉策忽然回過頭來,道,「你說,孫大哥的身手和太子哥哥比起來如何?」

  「太子?」軍須靡一怔,重複道。

  「是啊。」劉策興致勃勃道,「孫大哥大概不知道,我們的太子哥哥雖然是太子,也是一身好身手,厲害不過的。」他略略有些沮喪,「說起來,太子哥哥事忙,我見的少。倒是姐姐從前陪悅甯姐姐讀書的時候,見的多些。」

  軍須靡便望向劉細君,她點了點頭。心下慢慢蹙眉,秣陵候的嫡長孫與人交往,娘親自然派人查了他的身份。知曉他是烏孫使者,將繼承昆莫的王孫。她是知曉的。只是沒有告訴策兒,覺得彼此相交,不在身份名字,就順著他報地假名稱呼了。

  但是涉及到大漢太子,凡事就得細緻三分了。

  軍須靡豪邁一笑。道,「想不到大漢太子殿下生於深宮之中,竟有一身俊功夫,真是難得。」陌哥哥才不是生於深宮中呢。」劉策急著跳起來道,「我聽娘說,陌哥哥小時候……」

  「策兒。」劉細君凝眉喚道。

  軍須靡便知道該打住了,微笑問道,「卻不知細君翁主平日裡喜歡什麼?」

  劉細君坐立不安,匆促道。「我先回房了。策兒,你看著,也不要耽誤孫公子太多功夫。」劉策轉著眼珠子。看著姐姐離去的背影消失,方人小鬼大地挨著軍須靡。道。「孫大哥,你喜歡我姐姐麼?」

  他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方低首看著身邊的男孩,道,「是啊。」

  烏孫男兒直來直去,做不來忸怩作態之狀。

  他答應的如此乾脆,劉策反而有點發懵,怔了半響,咿唔一聲,歎道,「難嘍。」

  他做沉吟狀半響,卻見軍須靡並不上當,抱著拳不理會他,反而忍不住,湊上去道,「我家姐姐,雖然不是爹娘親生的,但你也不要以為她是寄人籬下,很可憐。有時候我都覺得,娘寵她勝過我哦。更何況,皇后娘娘和飛月姑姑也很喜歡她。」

  「雖然我看孫大哥,」他上下打量了片刻,道,「氣度看起來,不是一般人。但你不是漢人,憑著這個,想娶大漢地翁主,難啊。」

  果然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軍須靡歎道,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男童,也能看出這麼多。

  不過,他沉下眼來,事在人為。不做,就什麼都不知道。

  三月裡,漢帝往上林苑春狩,特邀烏孫王孫與王孫女一道前行烏孫兒女逐水草而居遊獵,無論男女,都有一身好騎法和箭藝。阿莫提風寒初愈,心中又對和親安排氣苦,自騎了馬,拍鞍而去。上林苑占地廣大,她跑了片刻,被風一吹,安靜下來,看著四周,卻早已認不清方向,無奈下得馬來,慢慢踱步。

  「雖然是夷女,看起來,到也別有一番風度。」身後有輕佻的聲音傳來,阿莫提受驚,回過頭來,卻見一個漢家子弟亦騎了馬,從林中分樹而出。容貌還算看的過去,只是一臉紈絝氣象,掩也掩不住的刁蠻傲意。

  「嘖,」他驅馬到阿莫提身邊,方勒了韁,道,「你不知道麼,我就是陛下親自賜婚的你未來的夫婿,東臨候次子劉培。

  他一介皇親,卻要娶一個胡女,心中不忿,不敢對陛下有異議,便欲將一腔怨氣,撒在這個烏孫王孫女身上。從馬上彎下腰來,放肆笑道,「讓我看看,烏孫女子與漢女有何不同?」

  阿莫提的漢語沒有哥哥學地好,但也勉強抓住幾個詞,明白眼前人的身份,怒眉一揚。她亦是一國嬌女,何曾受過如此錯待,又本對這人不滿意的。只做了不知,從背後劈出獵弓,斫向劉培。劉培眼明手快地避過,卻劈到馬身上。馬受了驚,將劉培掀下。

  劉培狼狽的起身,怒道,「蠻女,看我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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