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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劉徹因其胞姐南宮長公主劉曇一生之苦,對和親一事,頗不歡喜。而且他生性高傲,亦不願意將國家的安定興盛之責強加在一介弱女子身上。

  元鼎二年,烏孫使者第一次入漢,眩于漢都長安的繁華,回國後,盛讚大漢的廣盛富庶。

  元封元年,烏孫王昆莫(烏孫王號)獵驕靡遣王孫軍須靡攜王孫女阿莫提往漢,獻烏孫良馬,祈與漢和親。

  歷史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轉了一個角。

  劉徹重視此次烏孫來使,在宣室殿接見。

  無論如何,總要有一個人辛苦麼?

  晚上歸長門殿,陳阿嬌問劉徹,「烏孫和親之事。陛下有何打算?」

  「與烏孫邦交和睦,對大漢有好處的,所以不能辭。」劉徹歎道。「只是這人選,頗費周折。」

  「是呢。」陳阿嬌淡淡道。「烏孫遣女和親,總不能辱沒了她王孫女的身份。但是陛下膝下的皇子,不是已經成婚了,就是還沒到年紀。唯一似乎還可以地那個,還被你禁到了北宮。」

  劉徹微微皺了皺眉。道,「雖是烏孫王孫女,但畢竟……」

  他沒有說完,阿嬌的心便涼了涼。劉徹最本質的身份,依舊是帝王。他可以為了聯合他國,將宗室子女嫁到烏孫去。但本心裡,他還是有些看不起所謂蠻夷女子。

  而早早看中地金日磾,卻是不折不扣的蠻夷之人。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劉徹看她頗為煩憂。忽然起了逗弄地心思,「烏孫王最初的目的,可是打算把她的孫女嫁入……」他住了嘴。眼神卻漸漸陰沉,女子再美。除了阿嬌。於他不過是小節,他若真收下阿莫提。倒真是平白比那老頭低了兩個輩分了。

  陳阿嬌怔了一怔,方才醒悟過來,烏孫遠在西域,並不知漢帝獨寵自己之事,送來阿莫提,最初是為了獻給劉徹當妃子。她一意按著自己的思緒看事情,竟連這樣明顯地跡象都忽略了。

  「劉徹!」她瞪著他,惱怒喊道。劉徹大笑,抱住她,道,「朕倒是真的很久沒有見到嬌嬌這般惱怒的時候呢。」

  她心中暗暗警醒,連日來犯的兩個錯誤,是否說明,她已經漸漸的,真的希望能與他白頭攜手呢?

  漸漸的,相信他的心意,信他愛己,重己,再也不會,傷害自己。或者,至少,希望自己能夠相信?

  元封元年四月,劉徹在未央宮設下大宴,宴請烏孫王孫與王孫女,同時請宗室子弟出席。

  陳阿嬌作為大漢的女主人,坐在帝王身側,冷眼旁觀,烏孫王孫軍須靡進退之間頗有尺度,是個人物。而阿莫提高鼻深目,極是明豔地,亦有著塞外人的爽朗和敢愛敢恨,半分不看坐在對首的宗室子弟,反倒時不時地看著主座上的劉徹。

  那目光,噎地陳阿嬌心裡頭一陣一陣地不舒服,卻發作不出來。

  宴會散後,出了宮。阿莫提念念不舍的將視線離開金碧輝煌地未央宮,又興致勃勃的看著繁華昌盛的長安街市,軍須靡看的皺眉,拉著她回了驛站,徑直道,「阿莫提,你給哥哥聽清楚,今日裡坐在你對面的那些漢家貴族兒郎,你喜歡哪一個,與哥哥說,漢帝多半能成全,至於其它的主意,你趁早少打吧。」

  「我不。」阿莫提撅著嘴道,「我就歡喜他們漢家的皇帝。烏孫女子要嫁就要嫁給英雄,在我看來,他就是最大的英雄。之前你和爺爺都是說讓我嫁給他。為什麼如今要改?」

  「可是你看不出來麼?」軍須靡忍耐道,「他今日如是安排,根本就沒有意思要娶你。長安城的人都說,漢家皇帝最寵的是他的皇后。阿莫提,你不能那麼任性。」

  「可是……」阿莫提吃吃半響,卻紅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我對烏孫有責任,所以要顧大局,不能任性。可是,我真的不能任性一點麼?」

  他們兄妹用烏孫語交談,聲音雖然不低,伺候差遣的漢人卻沒有聽懂半句。軍須靡被她問的怔了一怔,終於嘆息,眼中透出一絲憐憫來,道,「我來長安城後,聽得漢人有一句話,無情最是帝王家,你既是烏孫的公主,少不得要擔點責任。哥哥代烏孫千萬子民,謝謝妹妹了。」

  一四七:窈窕女子君子逑

  出使間隙,軍須靡亦極愛極了長安城的繁華,著了漢裝,帶了隨從,隨意在長安東市走著。東市熙熙攘攘,百姓安居樂業,面上都掛著和樂的笑容。

  「單從此看,大漢皇帝,著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軍須靡在心裡慢慢道。

  而為了避免日後烏孫與大漢可能會起的衝突,此次和親,勢在必行。只是,他念及留在驛站生著悶氣的阿莫提,微微皺了眉頭。論身份和年紀,阿莫提都是和親漢家最好的人選,她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少女的心思,總是看不清幻影和現實的區別,一意的不肯委屈將就。

  「這位公子,」他雖著的是便裝,衣料卻是不凡的,眉宇間的氣度亦英偉。長安商販都是成精的人物,如何肯放過。熱情喚道,「公子來看看我們的東西,都是極好的,買回去送給夫人吧。」他笑著搖頭,示意不用,望著滿街琳琅滿目的東西,慢慢向前走,忽然皺了眉,在東市少人注意的角落裡,瑟縮著坐著一二流民,四月裡,長安早進了春,早晚卻依然有些冷,他們衣裳殘破,過來過往的人冷漠的走過,習以為常。

  「看來漢家治下,也不是一派承平嘛。」隨從看見他注意那流民,便湊上前,輕輕道。

  他淡淡一笑,水至清則無魚。漢家天子再英明,也不可能保證治下所有子民都安康和樂。轉身要走,卻瞥見一座昵青色的女轎停在街邊,十三四歲的漢家貴族少女掀開簾子,伸出潔白柔荑,遞出半貫錢。輕輕吩咐道,「綿寧,將這個給那兩個人。綿甯應了一聲是。接過錢,走到那兩個流民面前。慢慢道,「你們運氣不錯,遇到我家翁主,翁主心善,賞給你們的。」叮丁當當將錢扔在二人面前。轉身回去。轉眼,那轎便又前行了。

  東市中人對流民並無興趣,對那個驚鴻一現的翁主倒是極有興趣地,竊竊道,「适才那位,便是那個好福氣的江都細君翁主吧。」

  本是罪臣孤女,一朝時來運轉,又被收在聖眷極濃的丹陽候夫妻膝下,受寵恒逾。再無人敢看輕半分。誰能說不是福氣不好呢。

  賣織布地大娘霍的回過頭來,大聲道,「細君翁主人好心也好。好人有好報,有這樣地好福氣也是應該的。你不見麼。那麼多的貴族世家子弟經過東市。又有幾個肯如細君翁主般施捨錢財的?」

  她說的話是實,眾人一時也沒了言語。慢慢地。便不再提。軍須靡身後的隨從歎了半響,道,「這些漢家女子,雖然漂亮,惜乎太柔弱了。比如剛才那個什麼翁主,到了烏孫,恐怕連一個冬天,就撐不過去。」軍須靡回身看了他一眼,他就漸漸的沒了言語。

  軍須靡天性聰敏,來使之前,便隨熟悉漢家的人學了些漢話,處於長安街市中,大致能聽的懂,若張口,卻說不出什麼,便用眼色看著隨從。那隨從很是機靈,走到适才幫劉細君說話的那位大娘攤鋪前,問道,「大娘,你這織布怎麼賣?」

  大娘瞅了瞅他身後的軍須靡,含笑道,「半貫錢一匹。」她怕人嫌貴,連忙解釋道,「這可是按桑司農新起的法子染的布料,你看看,這顏色是多麼鮮活,布料是多麼軟。」

  軍須靡漫不經心地摸了一下,不由「咦」了一聲,那布料果然是極柔軟的。看來,連尋常街市上賣的布匹都是如此不凡,看來,漢家不僅強大,其他技藝方面也遠勝烏孫。

  隨從不知道軍須靡變換地心思,尚在問,「大娘,适才那位翁主,是那家王侯人家的?」

  那大娘看了他半響,方明瞭笑道,「兩位是外地來地吧。」

  「長安城中人,沒有不知道這位細君翁主地。」大娘歎氣道,「她命運坎坷,是江都王女。江都王謀反被誅後,又被撫於丹陽候膝下。她心思亦敏慧,同時受教于陳皇后與蜀中才女卓文君。要知道,陳皇后,飛月長公主與卓文君,可是並稱我大漢三大才女,她同時受教於其二,一手琵琶彈的據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當真是仙子一般地人物。」

  該問的問完了,隨從便覺得該買匹布回去了。可是一攤上各色布匹玲瓏,拿不定主意,便回頭去看軍須靡,軍須靡微微一笑,又憶起适才簾子掀起的時候,少女衣袖鵝黃,只見得一雙眸子,靈秀溫婉。

  她還是更適合桃色的衣裳,他想,生氣勃勃的豔,略帶一點張揚,與安靜相得益彰。

  付了半貫錢,拿起那匹桃布,軍須靡啞然失笑,他這是怎麼了。他是異國出使的王孫,她是大漢的翁主,連一面的機緣都沒有,買來這樣的布,做什麼呢?

  將布扔到隨從懷中,他意興闌珊道,「回驛站吧。」

  回到驛站,阿莫提的侍女前來稟報,阿莫提昨晚不適,竟是染了風寒,懨懨的。

  他不憂反怒,冷笑道,「烏孫那麼冷的天氣,她都染不上風寒。到了大漢,反而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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