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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而阿嬌麼。

  阿嬌初嫁他的那年,比如今地悅寧,還小得一歲。

  那一年,他騎著馬,穿過長長的長安街頭,從堂邑候府,將阿嬌迎娶入宮。

  那一年,阿嬌地容顏,豔壓芙蕖。他掀開她地蓋頭,滿心歡喜。

  是的,一場盛大地歡喜。但也僅只於歡喜,罷了。

  然後,他登了基,成為大漢的皇帝。再後來,他遇見了衛子夫。

  連那份歡喜,都淡淡淹沒在時間的嬗變裡,了無痕跡。

  昔日芙蓉花,翻作斷腸草。到了元光五年,他毫不留情的,罷黜了她。然後,阿嬌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再見面,已是七年之後。

  他知道,七年後的這個阿嬌,守著那一年的傷痛,刻在骨子裡,想忘都忘不掉。他們回不到過去,用盡全力也回不到過去。

  於是,阿嬌再也不能如少年時那般,全心全意的愛他。

  很多事情,仔細看,都有脈絡可尋。當阿嬌純稚驕縱時,可以毫無保留的愛他,他在她的心頭劃了一刀,他為她愛的信念裡埋下一棵不可信的種子,到如今,那棵種子發芽成長成參天大樹,那麼其實,他沒有責怪的立場。

  他們回不到過去。

  可是,為什麼要回到過去呢?

  平心說,過去的時候,他也沒有現在那麼愛她。

  於是,回到過去也不可幸福。將來的某一日,當他越來越愛她時,過去對她的傷害,便漸漸成為一種阻礙。

  而他坐在天下至尊的位子上,不喜歡做那種悲春傷秋的事。他從不往回看,他只想著,這剩下的一生,他想和阿嬌在一起。

  長長的歲月作證,總有一天,阿嬌會信他,真的很愛她。

  他緩緩一笑,看著女兒,慢慢道,「朕想,是的。」

  朕愛她。

  劉初的神色便奇異,想了半天,方告退。

  劉徹慢慢沉下神情,看著劉初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方沉聲吩咐,「楊得意。」

  「給朕好好查查,這幾個月,悅甯公主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

  而他,倒要看看,那個年輕人,夠不夠資格,從他的手中,帶走悅寧。

  一四三:秋山秋水秋含情

  (呃,預先聲明,這一章,採用的是倒敘手法。)

  就是說,前文時間已經進行到元鼎六年末,而這一章初始時,是元鼎六年九月。

  為什麼要採取這種手法呢,說的好聽點,是因為我別出心裁。

  說實話,就是,我久遠以前已經想好這個情節橋段,卻寫著寫著,給忘了。

  所以,爬回來補救。以下,正文

  ***

  元鼎六年九月,陛下膝下最受寵的悅甯公主劉初,正是芳華正茂的十七年華,侍女看著銅鏡中與皇后娘娘相似的清豔眉眼,輕柔的為劉初梳著青絲,笑道,「公主如今已到了嫁期,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千挑萬選,會挑哪個少年來匹配公主呢?」

  她本想說笑幾句來討好悅甯公主,不料劉初轉瞬間板了臉,道,「瞎說什麼,下去。」

  劉初斥退了侍女,然而心事已經被翻起,她知道,隨著她年紀一日日增長,終有一日,會面臨這樣的抉擇。身為大漢公主,她算是很幸運,父皇疼寵,娘親也很愛她。而娘親初複後位,哥哥的儲位亦坐的牢固,不需要她這個妹妹委屈自己來聯姻拉攏什麼權貴。就算形勢沒有這麼明朗又如何,她自信,她的娘親不是衛子夫,不會為了什麼勞什子局勢權位犧牲自己的女兒。娘親最看重的,不是那些身外虛名,而是她和哥哥的幸福。

  所以,年前哥哥擇妃。考慮的只是那些女子本身,而不是她們身後所代表地意義。那可真是千般好了。可是,她依然迷茫。為什麼女孩子一定要嫁人呢。如果可以,她寧願當一輩子老姑娘。陪在娘親膝下。

  因為,她想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霍哥哥,她翻來覆去的想,那個少年地眉。那個少年的眼,一直記得霍去病騎在駿馬上回過頭來地樣子,笑容明亮如太陽赫然驚覺,到了十八,霍去病離開世間,已經有整整六個年頭。

  六年了,他墓邊的青草,若無人清理,差不多。要長的齊人高了吧。

  九月十八日,劉初瞞了娘親,偷偷帶了人。來到茂陵。

  劉徹極重視身後事的盛大排場,因此。他親自選中的茂陵。從他登基伊始便開始修建,到了如今。還未完工。本不允許閒人入內地,然而劉初是公主身份,毫不在意這些,徑直找到冠軍候的墓地。

  冠軍候墓乃是日後帝陵的陪葬墓,修的極盛大的,潔白的墳塋,經了六年的風霜雨打,還是巍峨。雄偉的祁連山脈形狀墓冠下,埋葬著西漢一朝最耀眼的少年英雄。

  「霍哥哥。」劉初拜祭了霍去病後,慢慢道,「你是英雄,若是還再生,定會遵守承諾。我早就滿了十四歲啦。若是父皇答應,我也許已經嫁給你了。便不用這麼煩惱了。」

  「不對,」她忽然想起來,苦笑,「你若是知道,你地皇后姨媽,因為陳家,失位自縊,只怕要恨死我了。便是不恨,怕是也不肯承認諾言了。從最初的時候,他們便註定,不會有好結果。

  那麼,霍哥哥過早的去世,至少保存了他們彼此心目中地美好形象,終不至翻臉成仇。

  「霍哥哥,」她微微偏了頭,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在天上看了那麼多年,可覺得哪家地兒郎好地,值得我悅寧託付終身?」

  「公主,」塋心站在墓側,看的心酸,想著要勸上幾句,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不經意瞥見遠處山道向這邊來地人影,忙道,「公主,有人來了。」

  劉初怔了一怔,起身相看,山道上藏青色衣裳的少年,牽著一個五六歲男童的手,慢慢上來,卻是霍光。那男孩許是在說著什麼,霍光側耳傾聽,便沒有抬頭,看見她們。

  那,是霍去病留在世間唯一的兒子,霍嬗吧。

  一晃眼,都這麼大了。

  劉初心中苦澀,滿心滿眼的思念那個人,便不想再見這塵世上與他最有牽連的兩個人,低聲道,「塋心隨我來。」繞到了墓後,不肯見那兩張和霍去病相似的面容。

  只過了片刻,便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停在了墓前。良久,霍光感傷道,「嬗兒,跪下,這墓裡的人,便是你爹爹。」

  「哦。」霍嬗的聲音似懂非懂,奶聲奶氣,道,「叔叔,我聽人說,我的爹爹,是個大大的英雄,是麼?」

  是啊,是個大大的英雄。劉初在心中慢慢道。這些年,她想起霍哥哥,都已經忘記,他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

  卻原來,縱然他在生,縱然一切都安好,他們,還是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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