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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也許是知無僥倖,劉紜穿著一襲白色深衣,挺直了背,背影極是倔強,不復少女時代的溫柔。

  皇后身邊的女官輕輕咳了一聲,卻見劉紜身子一僵,緩緩回過頭來,低聲喚道,「母后。」

  衛子夫揮退了宮人,慢慢道,「紜兒,你有什麼好說的。」

  劉紜淒然一笑,緩緩跪下,道,「兒臣無話可說。」

  衛子夫微微回過頭去,藏起一滴慢慢沁出的淚水。她的四個兒女中,劉紜是她關愛最少的一個。她不是皇子,不是陛下最初地那個孩子,甚至不是諸邑,個性刁蠻任性,於是引得更多人注意。她只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劉紜,所以出了事,沒有人會想到她。卻不料一遭惹出禍大潑天,連她這個皇后也遮掩不下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忍不住問道。

  「因為我和大姐,三妹都很討厭她。」劉紜大聲道,眸中透出點點怨恨來。不知不覺間,淚水漫出來,幾乎將她淹沒。

  劉斐怨恨劉初,是因為她那般傾慕的表哥霍去病,另眼相待地卻是這個女孩。

  劉清討厭劉初,是因為劉初奪走了原屬於她的,父皇地寵愛。

  而她呢?

  「母后,我好恨,」她喃喃道,「為什麼劉初身為陳家地公主,卻可以與去病表哥交好,無人橫加指責。而我那麼愛敬聲表哥,卻只能嫁給另一個人?」「當初,我苦苦求母后,母后都不肯成全。」

  心裡那樣的不甘,婚後,長安街頭地一個偶遇,她掀開車簾喚了一聲敬聲表哥,只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衛子夫臉色發白,淡淡道,「這麼說,你還怨恨我了?」

  劉紜別開頭去,慢慢道,「母后,你是一個稱職的皇后,卻不是一個……」好母親。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與劉斐同病相憐,劉斐才肯包庇她吧。

  也許,還有淡淡的羡慕。

  畢竟,去病表哥從來沒有愛過她,而公孫敬聲與劉紜,好歹還有一點相惜的感情。雖然,漸行漸錯。

  「所以,你指示公孫敬聲,在上林苑見機行事,謀害劉初?」那樣的怨懟來自自己的女兒。衛子夫只覺頭已經麻木,卻仍不能停住,機械問道。

  劉紜緩緩低下頭來。道,「當時。我只想小小教訓一下劉初,並沒有料到會到這個地步,更連累了敬聲表哥和據

  「你老實告訴母后,」衛子夫淡淡問道,「你和公孫敬聲。到底有多麼親近?」

  劉紜沒有說話,只是依舊不肯抬首。你心裡苦,」衛子夫便覺眼前陣陣發黑,一陣氣苦,怒道,「可是你大姐和你一樣,心裡不苦麼?甚至,你母后我,心裡不苦麼?你是大漢公主。錦衣玉食,卻只知苦這苦那,連累弟弟。你知不知道。當年你母后我在平陽公主府為歌姬,又是多麼的苦。我苦苦的支持。換得你們如今地榮華。你如今反而怨我,如果你如今不是大漢公主。甚至衣不蔽體,無法果腹,你又怨誰呢?」自從陳皇后被廢除,她以夫人之位,搬到椒房殿,天下尊榮,就再也不願意回憶昔時貧微遇際。只是如今,親身女兒的怨懟想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扉,這才將多年地苦悶宣洩出來。如今想想,這華美的椒房殿,不過是一座牢籠,綁住了她和女兒地青春美夢。「母后,」劉紜嘶然泣道,「女兒知道錯了,可是事已至此,該怎麼辦呢?」

  衛子夫漸漸沉靜下來,一字一字道,「你即刻前往上林苑,到你父皇面前認罪,」

  「不,我不要。」劉紜驚懼搖首,「父皇那麼疼陳阿嬌和劉初,會殺了我的。」

  衛子夫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掌在她面上,道,「你怎麼這麼糊塗,只要母后還在,你弟弟還在,總能護得你周全。若是你弟弟陷在這個罪名裡,我們便全完了。」

  「可是,我若認了,我會完的更徹底的。」劉紜漸漸收了淚,冷笑道,「母后是打算犧牲紜兒來救弟弟了,是麼?」

  她蒼茫四顧,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那個,在父皇母后心中,分量最輕的陽石啊。「事情本來都是由你引起地,」衛子夫淡淡望著她,道,「由你負責,不是很公平麼。你是據兒的同胞姐姐啊。當年,你南宮姑姑有勇氣為你父皇遠赴匈奴和親,先帝對你父皇母子心中愧疚,後來,你父皇的儲位才穩如泰山。你便不能為據兒做一些什麼麼?」

  「可是,南宮姑姑有長信侯啊。」而她呢,她有誰?身陷在上林苑牢獄中的公孫敬聲麼?

  她的心裡便有了些微勇氣,公孫敬聲到最後都不肯將她供出來。而她,大概也應該為他做一些什麼吧。

  劉紜淒然一笑,向衛子夫叩首道,「既然如此,兒臣拜別母后,還請母后勿以兒臣為念。」

  她頓了頓,還是道,「看在兒臣此去份上,還請母后答應兒臣一事。衛子夫心頭一軟,柔聲問道,「什麼事?」

  劉紜再叩一首,道,「若是清兒以後有什麼真心喜歡的人,還請母后成全她,不要再讓她嫁給根本不喜歡的人了。」

  衛子夫心頭一震,竟自訥訥難言。然而劉紜並不需要她肯定的答覆,起身出殿,再也沒有回頭。

  「吩咐下去,」衛子夫默然良久,方揚聲道,「讓長平侯護送陽石公主往上林苑去。」

  殿外,侍女低聲應了。

  劉紜走的極為緩慢,從椒房殿到最近地宮門,宮車不過需行柱香時間,縱是步行,亦不過兩刻鐘。而她走了兩刻鐘,卻連一半路程都沒有走到。

  「皇姐。」身後傳來呼喚聲。劉紜訝然回頭,看見劉清氣喘著向她奔跑。

  「皇姐,你和母后怎麼了?為什麼母后那麼傷心,你的神情也這麼怪?」這些日子,劉清自然也能察覺椒房殿異常的氣氛,只是不能瞭解到底如何。今日衛子夫要見劉紜,連她和劉斐也被嚇了嚴令,不許靠近。她見劉斐一直默默流淚,卻問不出什麼來,心下焦急,這才在劉紜離宮後,一路追了出來。「沒事。」劉紜心思已定,反而寧靜,悠然道。

  「那便好。」劉清便笑道,吐吐舌,「皇姐若是難過了,姐夫也是要傷心地。」見劉紜轉瞬間臉色一僵,不由問道,「我說錯了什麼麼?」

  「沒有啊。」劉紜淺淺一笑,心中卻對夫婿泛起淡淡的歉疚。

  自她嫁進董家門,夫婿畏她嫡公主身份,對她百般恭敬。自己與敬聲表哥之事,夫婿若是知情,定是極羞辱地了。只怕此次,又要連累他。

  一百零三:敢以鮮血諫父君

  在榻上昏睡了數日,一朝醒來,陳阿嬌便覺的身子鬆軟疲累。這一日,上林苑裡天氣晴朗,便遣了宮人置了靠椅於信合殿外。陽光曬在身上,有些暖,不多時就又昏昏欲睡了。劉徹看在眼裡,心下憂慮。昨夜,御醫們再次為阿嬌會診,言道雖然阿嬌已經醒來,但小產素來是極傷身的,只怕要調養很長一段時間的身子,方能漸漸的好起來。

  「對了,」在陷入沉睡前一刻,昨夜宮人的話忽然掠過阿嬌心上,立刻清醒,望向劉徹,道,「聽說陛下下令拿下了我的師傅,那日阿嬌雖未清醒,但想來師傅不過是關心徒弟罷了。還請陛下放了他吧。」

  劉徹冷哼一聲,心情漸漸轉差,道,「他太放肆了。」蕭方對阿嬌極好,他之前亦不是沒有疑心,只是敬重蕭方的醫術人品,亦有絕對的自信,阿嬌不會脫離自己的掌握,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那一日,許是被阿嬌的昏睡給刺激到,蕭方打破了他的自製,所說的話亦刺傷了帝王。

  至死至終,他都是不可能放阿嬌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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