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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嬌嬌,」他把玩著她的頭髮,漫不經心道,「當年追殺你的人,你有沒有印象?」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阿嬌嫣然,「難道皇上還打算為我追究此事麼?」

  他欲含笑道自然。卻看見鏡中她通透明媚的眼,竟吐不出來。

  原來,她竟是全部清楚的。

  如此清楚的陳阿嬌,如何會和當年在她廢後的巫蠱事件以及之後的長門追殺中起著關鍵作用地劉陵,倏然間親密有如姐妹?

  「皇上。」她起身,散發從他指縫間溜走,「既然不可能,便不必說了。更何況,我也未必願意追究。」

  「皇上,」陳阿嬌含笑走到窗前,回眸道,「你知道麼?」她指著長門宮正殿月浮,語氣森冷,「當年,我就是在那兒,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在自己腳下。」

  「嬌嬌……」劉徹有些無言,不知道她說的究竟是劉陵與衛子夫著人追殺她那晚,還是,他下旨將她罷黜長門那日。

  「那麼多人,血將月浮殿都染紅了。」她淡淡抬眸,眸中尚有著悲憫,「所以,至今,我都不敢踏足月浮殿。有時候在夜裡,我都仿佛能聽見月浮殿裡傳來地哭嚎。」

  「子不語怪力亂神。」劉徹淡淡道,「阿嬌姐難道信這個?」「皇上這話問的奇怪。」陳阿嬌微笑看著他,「我若不信,又如何會行那巫蠱之事?」

  劉徹地面色有些變了,「說到最後,你還是記得那個楚服麼?」他拂起衣袖,冷冷轉了身,淡漠道,「你要知道,就算當年,沒有這些事,楚服也是要處死地。朕的後宮,容不下行分桃之事地妃嬪。」

  陳阿嬌一怔,有些想笑,又有些悲哀。

  阿嬌,那麼那麼愛劉徹的阿嬌,如何見疑到這種地步?

  「既然已經說到這個,朕今日便一併說了吧。」劉徹冷冷道,「當初劉陵受封長公主,入住長門宮,乃權宜之計。如今長安安定,朕會為她在長安建長公主府。讓她擇日搬出長門宮。」

  「這,」陳阿嬌張口結舌,直接道,「不要。」

  可是她還是忘了,她面對的是劉徹。那個從不接受別人拒絕的大漢君主。

  「由不得嬌嬌你說不要。」他回過身,神情陰騭,「劉陵身為長公主,卻住在後宮,到底不能長久。」

  陳阿嬌的面色變了,長門宮作為前皇后的罷黜之地,歷來是屬於後宮之外的。

  六十四:辭樹最是露井桃

  皇次子劉據從博望軒下了學回來,遠遠便間椒房殿殿外站了好些下人。

  「參見據殿下。」衛皇后的貼身侍女采薇跪拜道。

  劉據挑眉,「是誰在殿內?「

  「大將軍衛青今日進宮來看皇后娘娘。「采薇稟道。

  「知道了。「劉據大踏步的走進椒房殿內。采青有些遲疑,采薇拉住她。「縱有天大的事,也不用攔據殿下的。」采薇這樣說。

  「母后,」劉據揚聲喊道。殿內,衛子夫止了言,含笑看著劉據走向她。

  「下學啦?」她愛憐的撫過劉據的額頭。

  「嗯。」劉據頷首,「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在博望軒還好,回椒房殿的路上,可冷了呢。」殿下,」衛青不由皺了眉頭,「怎麼能這麼嬌氣?」

  「舅舅,」劉據回身,不滿的看著他,「據兒又沒有說不去,只不過抱怨幾句,也不可以麼?」

  衛青不由語塞,自失一笑,可能是因為衛家放了太多的希望在這個孩子身上,不自覺間就要求他更完滿。可是金壁輝煌的未央宮裡寵溺出來的孩子,要多麼完滿,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據兒說的也對。」衛子夫含笑,問道,「今日石先生講了什麼了?」

  「石慶先生講的是《論語》,我都聽懂了。」劉據奶聲奶氣道,卻低下頭來,「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給陌哥哥講學的東方先生。」

  一刹那間,衛子夫的臉色有些蒼白。僵硬道,「據兒乖,去裡面換了衣服。找大姐去吧。」

  劉據點點頭,知道這便是母親要遣走自己。與舅舅商議大事了。其實在他內心裡,非常不喜歡這樣,覺得這時候的母后很陌生,沒有平常的甜美溫婉。可是他也能隱約察覺到母親在這座未央宮如履薄冰地處境,心下茫然。道了一聲好,悄悄退下。

  「據兒太良善,為人也不夠果決。」衛青歎了口氣,道,「長此以往,不是好事。」

  「他到底還小麼,」衛子夫勉強笑道,「仲卿,便拜託你多多教導他了。」

  「臣自當盡力。」衛青拱手道。憂心的簇起了眉,「前些日子,皇上已經吩咐了司禮大臣。要在年前為皇長子劉陌祭拜太廟,正式登入皇族族譜,我們便沒有辦法可以阻止了麼?」

  「皇上不讓我們阻止。我們便不動。」衛子夫冷笑道。輕輕頷下首去。「仲卿,你可知道。在這個未央宮,什麼都是假的,唯有皇上地心意是真的。你瞧王沁馨,當日那麼受寵,一介美人,膽敢與我這個皇后抗衡,如今人在哪裡?」

  「可是明面上看,王婕妤失寵是因為外戚囂張了。」衛青不動聲色道。

  「聖寵在,恩義在。聖寵亡,恩義則亡。」衛子夫歎道,「不是王敘章連累了王婕妤,而是王婕妤連累了王敘章呀!」

  她起身,踏下殿來,握住衛青地手,「好在你和去病不是王敘章之流,你們的功名,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便是皇上,要罷黜你們,也得細細思量。」她的眼中滾下淚來,「若是它日,我和據兒也走到如此地步,望仲卿念著這些年的姐弟情分,照看據兒則個。」

  「皇后娘娘,」衛青惶恐跪下去,「你說哪裡地話,沒有皇后娘娘,哪有我衛青的今日?哪有衛家的今日?衛青,甚至衛家,與皇后娘娘和皇次子殿下,都是一體的。」

  「仲卿,」衛子夫含笑拭淚,淒然道,「這裡沒有別人,你便不要喚我皇后娘娘了吧。喚我一聲三姐,好麼?」

  衛青亦心下一酸,想起當年在平陽公主府上,姐弟相依為命的境況,輕輕喚了一聲,「三姐。」

  「好。」衛子夫恢復了溫婉中正的模樣,道,「有時候真的懷念過去的日子,雖然沒有如今的地位。可是歡樂卻多地多。」「皇后娘娘說哪裡話?」衛青皺起了眉頭,「到了如今這地步,早就不容我們退了。何況,我們也不會退。」

  「這是自然。」衛子夫悠然走在殿上,「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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