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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原來,漢武帝劉徹,說到底,也是一個普通人。

  她垂眸,忽然間心思就一開,將心底深處對他的一絲畏懼放掉。

  「娘娘,」佳霓趕回,稟道,「您要的藥已經全部拿來了。」

  「好了,將藥放下,你下去吧。」劉嫖吩咐道。

  「是。」

  「飛月公主,昔日聽荼夫人說起你的一些事。我頗感興趣。」劉嫖含笑道,「你不妨和我一起來,我們單獨說說話。」

  劉陵明白她的意思,打量了一眼阿嬌,淺笑道,「大長公主相邀,敢不從命?」

  「陌兒,初兒,你們也一併跟來吧。」

  陳阿嬌哭笑不得的看著母親帶走了抹雲樓裡所有的人,楊得意也悄聲退下,掩了門。

  頃刻間,抹雲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劉徹沒有說話,緩緩走到窗前,窗下置著一架古琴,琴聲小巧古樸。

  「嬌嬌,」劉徹喚道,撫摸著琴身。「朕記得,小時候你學琴那一陣子,非常的不耐煩,將這具聽雪琴砸在地上,琴底座上留下一條痕印,就是當時所為。」

  「不對,是琴身,那條痕印在琴左幫。」陳阿嬌含笑道,「可能年深日久,皇上記差了。」

  「唔,」劉徹淡淡應道,撫過琴左側,觸手凹凸,果然有一道痕印。

  「那個時候,你學琴,朕學篴(漢代以前,橫吹豎吹的單管樂器統稱為笛或篴。)似乎都很頑皮,將教的師傅都氣的不輕。」

  「明明皇上比阿嬌聰明多了,怎麼如此謙虛呢?」陳阿嬌不在意的低下身去,道,「謝琴師都說,我要有太子一半聰慧耐性就好了。」

  劉徹默然,許久,回身若有所思看著她,「小時候,嬌嬌是最討厭念書的,結果,現在卻連各種藥材的藥性都記得下來。」他望著阿嬌開始為他配置藥量搗制,悠然道。

  「小時候,徹兒也是個很可愛很貼心的孩子呀,現在卻變的多疑,陰贄。人總是會變的,不然如何成長?」

  「坐下,」她指了指椅子,道,晃了晃手中的草藥,「抹藥。」

  「阿嬌姐,」劉徹倒也不生氣,應言坐在她之前坐過的靠椅上,閉上眼睛,淡淡道,「徹兒還是比較喜歡你喊我徹兒。」

  她不由一怔,少了那雙銳利的黑眸,劉徹的神情平靜,差點讓她相信,這個男人,至少在這一刹那,說的是真心話。

  「覆水難收。」她淡淡道,「過去的總是過去了。不論是稱呼,還是情分。」

  ……

  「為朕彈支琴曲吧。」

  「哦?這要求,是皇上以皇上的身份在命令我麼?」

  「嬌嬌,」他睜開眼睛,眸光銳利,「你莫忘了,朕亦是你的夫君。」

  「呵,」她冷笑道,「若如此,我拒絕。」

  「嬌嬌,」劉徹眯眸,但還是極度忍耐,冷聲道,「你不要太挑戰朕的脾氣。」

  「兩個人互相妥協,總是因為希望從對方身上得到回報。」她盯著他的眸,一字一字道,「我現在無所求,也沒有好失去的,所以,也不必委屈自己來迎合你了。」

  劉徹伸出手,握住她欲抽離的掌,「可是,如果朕不准呢?」

  劉徹的手掌很熱,很堅定,那是一雙屬於帝王的手,卻,不是她願意傾心相隨的男人的手。

  「皇上,」她淡淡道,「我要喚人來收拾一下呢。」心如止水。

  近在咫尺的雙眸,那麼熟悉的眉眼,卻變了目光,清澈如水。不是記憶中那雙總是帶著癡狂的眸子。

  劉徹終於可以相信,從陳阿嬌回到宮廷開始,那份與他之間的疏離與冷漠,並不是所謂的欲擒故縱的手段,都是陳阿嬌真實意識的反映。

  據聶蒙回報,當年阿嬌自重傷被申家農婦救起後,一直待在長安郊村,先後與蕭方,桑弘羊,郭解,柳裔相逢。待劉陌,劉初出生之後,隨師傅蕭方返回唐古喇山。

  劉徹低下頭,掩住眸子裡的陰翳,並不是特別出眾的經歷,如何能鍛造出一個全新的靈魂?

  「嬌嬌,」他望著窗外一片片的菊花,開的燦爛,連雲似錦。

  「你似乎從小就喜歡菊花。」

  「自然,」陳阿嬌微笑吟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好像,菊花開過還有梅吧。」劉徹望著她,眸中含笑,緩緩道。

  五十五:斷腸草是芙蓉花

  「皇上,」楊得意躬身低問,「天不早了,要不要起程回宮?」

  劉徹撫過頸項,遲疑道,「算了,等……明天再回吧。」

  角落裡的瑞獸嘴中,含著斷續燃燒的薰香。

  抹雲樓外,紅日西沉,堂邑侯府籠罩在暮色中,美輪美奐。菊花印染上夕照,分外清豔孤標。

  「此花開盡……更無花麼?」劉徹緩緩勾起唇角,問道,「陳娘娘呢?」

  「壽筵之後,飛月長公主劉陵辭別歸長門,陳娘娘相送,回來後說不欲吵著皇上休息將養,自行去了側樓。」

  「不欲驚吵。」劉徹冷哼一聲,負手走到窗前。

  聽雪琴靜靜躺在窗下,並無塵灰。想來主人一別經年後,這抹雲樓依舊常常有人整理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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