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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歷史宛如塵沙,誰又還記得,金屋藏嬌這四個字,本是一個男子送給自己正妻的誓言。

  陳阿嬌坐在自己未進宮前長住的抹雲樓裡,聽著院外觥籌交錯,秋日的庭院很是陰涼,陽光傾斜著照過來,窗下開著大盆大盆的菊花。

  「對菊當吃蟹,可惜啊,這個時候還沒有煮蟹的風俗。」劉陵七零八落的躺著道。

  「想吃蟹啊。」陳阿嬌斟酒道,「自己弄吧。還等著別人端出來給你麼?」

  她斜倚在新喚人做的靠椅上,長髮散漫,神情慵懶。「還是這裡好,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被人算計,擺出個什麼架子來。」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並不知道,連這樣小小的奢望,在這個日子,也無法實現。

  館陶大長公主坐在堂上,含笑應酬著來賀賓客。忽見陳朗疾步走近,神色間有些倉皇,不悅道,「怎麼了?」

  「大長公主,」陳朗的面色很有些奇異,他輕聲道,「皇上來了,剛進了府。」

  「什麼?」劉嫖站了起來,立刻靜下來,含笑對賓客道,「各位慢用,我先去去。」對陳朗使了個眼色,急速離席,進了侯府後進,果然見侍衛首領馬何羅及御前總管楊得意擁簇下,站在府中長廊上的皇帝。

  「姑姑,」劉徹含笑回過頭來道,「姑姑今日做壽,徹兒過來討杯酒喝。姑姑不會不賞臉吧?」

  「怎麼會呢?」劉嫖含笑道,「皇上肯賞臉,姑姑不勝榮幸。」她回身吩咐道,「來人,將遠湘亭揀出來,另擺一桌酒席,並把侯爺並幾位少爺都喚來。」

  「徹兒從前也來過侯府,自然知道,」劉嫖回身望著劉徹,意味深長道,「遠湘亭是堂邑侯府最高的地方,說也奇怪,自年前初兒在府裡住了一夜後,這堂邑侯府的菊花,今年開的特別好。從遠湘亭看過去,賞菊花最佳。」

  劉徹一笑,道,「如此,便有勞姑姑了。」

  五十四:此花開盡更無花

  堂邑侯府遠湘亭

  「臣,陳越,陳商,陳軫參見皇上。」

  遠遠的,劉徹坐在亭上,淡淡道,「各位表兄,請起吧。」

  「謝皇上。」

  堂邑侯陳越帶著兩位弟弟上了庭,躬身道,「聖駕來堂邑侯府,臣未遠迎,實在罪過。」

  「是朕未曾讓門人稟及,越表兄何罪之有?」劉徹揚眉,微笑道,「今日朕是來賀姑姑壽誕,卻不是讓姑姑一家來陪朕的。各位表兄,坐下吧。」

  陳越告了個罪,方才坐下。道,「其實未央宮應有盡有,今日皇上造訪,臣也不敢有所誇耀,唯這碧釀春酒,卻是陳娘娘知我好杯中物,特意送來的,與淮南桃花妝酒,堪稱天下雙絕。皇上定要嘗嘗。」

  「哦?」劉徹抬首,望他似笑非笑道,「阿嬌用物奇異之處,朕已經領教過了。今日她帶著陌兒,初兒回府賀壽,可有打擾堂邑侯之處?」

  「這……」陳越小心打量了一下皇帝左手的母親面色,斟酌答道,「陳娘娘乃是從堂邑侯府所出,家母極愛,府中一應擺設悉如舊時,焉有說打擾之理?」

  說話間,已有侯府下人將碧釀春斟上,楊得意驗了毒後,奉上給劉徹。

  「果然是好酒。」劉徹端起酒盅在手上把玩,由衷贊了一句。酒質清洌,酒香濃郁。

  「這麼說,」他略側身,望向陳阿嬌現在所在的抹雲樓,眼色深沉,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阿嬌現在在那邊。」

  「是的。」

  碧釀春入口甘醇,回味綿長。劉徹不由多喝了幾盅。含笑向館陶大長公主,正要說話,忽覺頸項上泛起一陣癢,身側楊得意一聲驚呼,「皇上……」

  「酒宴有毒?」馬何羅嘴間冷冷蹦出幾個字,佩劍出鞘。

  「堂邑侯府的酒宴,不可能有毒。」劉嫖沉下臉來,面上威嚴,三朝公主的氣勢讓馬何羅不敢上前。把眼看劉徹,劉徹道一聲,「不妨事。」正伸手去摸,只覺頸上泛起一些紅疙瘩,不多時,連面上也有稀疏幾點。

  「好像……是疹子。」楊得意猶豫道。

  陳越陳商兄弟對視一眼,陳商呀的一聲叫出聲來。

  「怎麼了?」劉嫖皺眉,不悅道。

  「大司農桑弘羊將酒送到府上時,曾經玩笑提到過,陌……皇長子殿下就是不能沾酒的,他初到長安的時候,曾經喝過一次,結果渾身就泛酒疹。是阿嬌用藥才給鎮下去的。」陳商道,偷偷望向劉徹,嘀咕道,「皇上與皇長子是父子,說不定……」

  「不太可能吧。」楊得意道,尖細的嗓子有些突兀。「皇上從不禁酒。以前也不曾出過這般事呀。」

  「可能是,」陳越猶豫道,「碧釀春酒據說是蒸餾所出,濃度遠比一般酒要高。皇上這才有所反應吧。」

  「佳霓,」劉嫖當機立斷,吩咐道,「速到抹雲樓轉告陳娘娘,讓她準備治療酒疹一應藥物。皇上,」她轉首向劉徹,道,「總是說,疹不見風,遠湘亭風大,還請移駕抹雲樓吧。」

  「酒疹?」陳阿嬌目瞪口呆,聽完侍女佳霓稟話。「皇上以前從不出酒——」她話未說完,已經想通其中關鍵。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取點甘草加杜衡,葛花,藿香,送過去。」

  「是。」佳霓福了福身,乖巧退下,臨走時怪異的看了一眼一邊笑的揉肚子的劉陵。

  「你好歹收斂點。」陳阿嬌瞪她,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娘親,」劉初撇撇嘴,「不過就是出酒疹麼。哥哥也出過,有什麼好笑的?」

  「早早,」劉陌喊道,有些窘迫。

  「沒錯。出酒疹沒什麼好笑的,但是」劉陵好容易掙扎著說出句話,出酒疹的人不對啊。她想像著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漢武帝,劉徹一身酒疹的模樣,又忍不住笑了。

  ***

  「陵兒有什麼好笑的?」樓外傳來淡淡的聲音。

  劉徹進來的時候劉陵還在笑,終於漸漸收斂。坐在椅上微微抬首,看向樓前。

  在館陶大長公主和楊得意的簇擁下,劉徹走進來。

  阿嬌亦回首,彼時劉徹站在樓中,逆著光,看不清神情。臉上雖泛起紅疹,態度依舊閒適,並沒有陌兒那次那麼嚴重。乍眼看去,沒有折損太多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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