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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臣妾代陌兒謝過皇上。」她有些凜然,嗤笑道,「衛子夫若不是最識趣,皇上又如何肯讓她做皇后呢?」

  「原來阿嬌姐出去這一趟,真的比較懂事了呢。」劉徹意味深長的一唔,道,「過幾日,朕下旨,讓你和陌兒,初兒搬回未央宮,便住在昭陽殿如何?」

  「不必了。」陳阿嬌彎起嘴角,扯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我覺得長門宮也挺好的。清淨幽雅。」

  「阿嬌姐如何還是不明白,」他忽然揚眉冷笑,負手道,「朕是天子,朕的意思,就是旨意。縱然是阿嬌姐,也不能說不的。」

  當他負手時,一國天子的氣勢畢覽無餘。陳阿嬌一怔,到底心底對這個漢武大帝還有些陰影,不敢生碰硬撞,低下頭道,「我不想去未央宮,給人當靶子看。後宮中的女人,」她冷笑一聲,「爭鬥慘烈,勝過戰場。我在長門宮,到底還是在局外。去了未央宮,算是什麼呢?」她看著他,道,「皇上,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哦?」劉徹有些好笑,盯著她,神情陰贄,重複道,「交易。阿嬌姐,也許你的確比從前聰明懂事,但是,你身上有什麼,值得朕交易的。論文,朕有公孫弘,汲黯,論武,朕有衛青,霍去病。縱然桑弘羊,柳裔與你有結義之情,但他們也是朕的臣子啊。」

  「皇上知道我流落在外時,曾庇於朝天門。」陳阿嬌自信一笑,「朝天門以醫術著稱,亦善煉丹。我在學煉丹時,曾發現,以硫,硝,碳共制,可成激烈反應,若用在軍事上,其利無窮。皇上若願意,我願和飛月在長門宮共同研究,如何?」

  「哦,」劉徹目光連連閃動,笑道,「便真有其事,朕可另派專門工匠研究,何須阿嬌姐與陵兒動手?」

  「皇上可曾喝過長門宮的茶?」

  「自然不曾。」他道。珠絡後的鷹眸盯著她,一絲不放。

  「改日我請人送一壺來宣室,皇上不妨嘗嘗。」陳阿嬌一笑,「我有自信,若是我和陵兒研究不出來,就沒有人能研究出來。」

  劉徹帶著探究的目光盯著阿嬌一會,若是真有其事,他日漢匈大戰,必有可為之處,而他身為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自然不願輕易放過,只是,他掬起阿嬌散落在鬢邊的一縷青絲,幽幽道,「阿嬌姐真的那麼怨朕麼。」

  「夫妻本是同林鳥,」到了這一步,陳阿嬌反而平心靜氣了,意味深長道,「就是沒有到大難臨頭的時候,也還是可以各自飛的。皇上沒有聽說過麼,至親至疏夫妻。」

  「至親至疏夫妻,」劉徹喃喃重複道,心下有些空茫,看著身邊近若咫尺的嬌顏,紅唇若滴,心中一動,伸手攬住她的腰,感到懷中女子身子明顯一僵,一聲冷笑,吻了下去。

  陳阿嬌驚怔,本能的要抗拒,卻在下一秒想起,並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得罪他。微一遲疑,劉徹的唇舌已經侵佔了她的口。

  畢竟,在世俗的意義上,她還是他的妻妾吧?她忽然覺得屈辱,都已經是被廢的皇后,還有義務要承待君王麼?

  明明是很熟悉的女子,一舉一止,以為閉了眼都能描繪。劉徹卻有些迷惑了,攬在懷中的女子身體軟馥,眼睛卻別了開去。明明沒有什麼反抗,面上卻有一種倔強神情。

  他忽然覺得很好笑,多年以前便覺得自己這個表姐,喜怒哀樂形於色,實在不像是比自己大兩歲的人。如今回來,雖然有了些城府,但竟是返還到少女時代的小脾氣,更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子了。

  如果,當年,她不是嫁進皇家,此時會更加……

  他搖搖頭,放棄這種想法,也放開她,「嬌嬌,」他微笑道,「你不會還以為,到了這一步,朕還會放手吧?」

  陳阿嬌力持鎮定,仰起頭來,分寸不讓,微笑道,「皇上,您也不會還以為,到了這一步,我還會像以前那樣,欣喜你的到來吧?」

  「皇上若沒有其它的事,我便欲告退了。請將鏨子還於我吧。」她後退一步,宛然施禮道。

  「楊得意,」劉徹轉身吩咐道,「將南越進貢的煙水琉璃簮拿給陳皇后。」

  陳阿嬌瞪著他掌中握著的碧玉簪,咬了咬唇,終於無力放棄。

  「後宮妃嬪,到底是不能私自出宮的。」劉徹在她身後,緩緩道,「不過朕可以特別下令,讓阿嬌姐邀相見的人往長門一見。他日,阿嬌姐若一定要出宮,還是得向朕說一聲。」

  五十一:師恩一別如深海

  走在未央宮的長廊上,一抹淡淡的嫣紅逐漸浸染上陳阿嬌的臉頰,漸至耳根。宣室殿裡的那一幕,映在腦海裡,無法驅離。彼時憑了心中的一口氣,不肯認輸,忽略掉的一些反應,卻在離開之後,全部慢了半拍的湧現上來。

  劉徹的唇很薄,天生薄於情。兩唇相貼的時候,初始冰冷,漸漸火熱。

  不是說不熟悉親吻的。當了劉徹十多年皇后的陳阿嬌,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和那個人做過。而那個兩千年後的韓雁聲,雖然因為年紀尚幼,警校又辛苦,不曾交過男友,但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小情侶,以及影視劇裡鋪天蓋地的情感戲,讓她也不能對這個詞說陌生。重生後的陳阿嬌,有著兩個人的記憶,對這個男人,愛恨俱都稀釋,仿佛很陌生,又仿佛很熟悉。就像宣室殿裡的那一個吻,明明是彼此間纏綿過千次百次,偏偏又感覺仿若最初般震撼,讓她無措。

  親吻這種事,唇齒相依,將彼此的氣息染在對方身上,太過親密,陳阿嬌一向認為,是要兩個彼此熟悉到足以越過心理防線的人,才可以做。而劉徹,顯然尚在這條心理防線之外。

  但是,她伸手撫摸唇瓣,劉徹的氣息還縈繞在其間,也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全部消退。

  而她現在的身份,是漢武帝的廢後,說到底,還是屬於劉徹的嬪妃。也就是說,如果劉徹願意,她沒有說不的餘地。回到長安這麼久,她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這個問題。就算她說不,那個掌握著皇權,站在人間最頂端的帝王,肯吃這一套麼?

  她一凜,所以的羞澀,都在這一凜中消散。

  「尚公公。」她喚道。

  奉命送她回長門的尚無拘走上一步,安靜施禮道,「陳娘娘有什麼吩咐?」

  「我師傅,嗯,就是朝天門的蕭方,蕭大夫,現在何處?」她淡淡微笑問道。

  「蕭先生奉命調養悅甯公主的身體,眼下應該在尚醫館。」尚無拘微微欠身道。

  「嗯。」陳阿嬌轉身,向尚醫館走去。

  「這……陳娘娘,皇上吩咐,讓你回轉長門宮的。」

  「怎麼,」她回過身來,微笑道,「本宮想去的地方,尚公公有意見麼?」

  「奴婢不敢。」尚無拘拜道。

  陳阿嬌盯著她良久,方道,「帶路吧。」

  「是。」

  ***

  「弄潮,幫我把那卷書拿來。」

  少年嗯了一聲,走到書房,抽出一本線裝的書冊,轉身欲回,忽然一怔,望著館門處亭亭站著的藏青衣裳女子。

  早秋的風有些清,吹的她的衣袍獵獵作響。她的身子極瘦,仿佛在下一秒就要飛離這個紅塵一般,有一種奇異的飄逝美感。

  「弄潮,」她微笑著,偏過頭,眉眼一如當年,仿佛,根本就沒有分離這數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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