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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範裕皺眉,似是不通道:「你……!」

  孟廷輝斂去笑意,涼聲道:「放我出城。」她盯住范裕,嚴辭道:「倘是他死了而我也死了,這天下還能太平否?你們與大平禁軍定會相互廝殺混戰,而北戩則會趁勢舉兵、南下攻掠、占地得利,到時候戰火肆焚之地何止這北面數路,百姓蒼生又有何罪!你們究竟是欲複國,還是欲亡天下?」

  范裕臉色一陣黑一陣白,眼見她手中的刀刃緊觸喉間皮膚,當下被她逼得說不出狠話來。

  她又道:「你們眼下放了我,率兵與大平禁軍北上伐戩,到時候這北地諸路與北戩一半疆域便是我的封邑,更是你們的亡國故土。待他百年之後,我的子女便是這天下的君主,你們也能得享高位厚實祿,何必還要以這百姓萬民之命而爭眼下這區區一名一利?!」

  屋中有其他人在一旁輕輕歎氣,道:「範公,她言之有理,且放她出去叫大平禁軍休要再攻城了罷。」

  餘等人聽了,亦紛紛附和起來。

  範裕猶在僵愣,孟廷輝卻已不管不顧地飛快沖出門去,狠狠跑到外面尋到守兵,疾聲道:「你們將隨我同來的禁軍小校關在何處了?」

  守兵見她既已出來,不敢不答,遂火速去將盧多放了出來。盧多一見她,擔憂急喜之色紛紛湧上眼底,可還顧不得說話,就見她已疾速躍馬而上,震鞭往城中西門奔了過去,便也慌忙牽過馬來,跟在她身後向西馳去。

  青雲一路從亂軍中飛騁而過,馳驟如神一般沖出已是戰火紛起的西門,揚蹄抖鬃朝西面狂奔而去。

  三十裡的路不算短,她在馬上被風震碎了高髻,卻仍舊拼命地抽鞭震馬,想讓青雲跑得快些,再快些!

  她想要追上他,攔住他,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她想要告訴他她回來了,她再也不會走也再也不會離開他,她會給他生兒育女,與他執手同立相守以共、一生一世不再分開,她想告訴他,她從始至終都不曾負過他,她一直都深愛著他。

  秋風狂起入耳,隱隱裹雜了遠處山谷間那廝殺之聲,令她在馬上渾身顫抖,心頭一口血湧上來,喉間緊得腥甜。

  她已是如此快地拼命飛奔趕來,為何還是來不及追上他?

  青雲蹄下淺草漸沒,砂石一路猙獰。

  一近谷口,就有血腥味彌漫而來,她勒韁止馬,抬眼就見不遠處橫屍散亂,槍劍利鏃遍地皆是,頓時腹中一絞,忍住沒嘔出來。

  近處一個活人都沒有,遙遠的穀彎處依稀仍有殺聲傳來,聲聲如針,刺得她耳膜劇痛。

  盧多在後面終於氣喘吁吁地追上了她,一見這場面便慌了,大叫道:「大人!」

  她轉頭,卻一眼望見樹石下的玄色頭盔。

  頭盔上的雉纓是如此雍容刺眼,那是只有他才能佩的羽雉!

  她瞳中驟縮,人頓時像瘋了一樣地滾鞍落馬,連被長裙絆倒在地都不顧,一路踩著血沫橫屍奔路過去。

  盧多驚得呼吸不得,忙下馬奔過去攔她,生怕遠處的戰勢又轉出谷來,「大人冷靜些!」

  她拼命推開盧多的手,自己在那頭盔旁彎下腰來,發瘋般地翻撿地上那一具具屍體,看他們染血的鎧甲衣袍,人在抖心在顫。

  他說從今往後她就是他的皇后,縱是她死也還是他的人,可他怎能就這樣拋下她?

  淚水模糊了雙眼,鮮血染透了雙手,她的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心越來越麻,終是再也站不住,側身跌坐在一堆亂槍血箭中。

  「孟廷輝。」

  不遠處傳來的這一聲沙啞卻熟悉,令她猛地抬起了頭。

  山谷幽陽光芒刺眼,映透了他半張俊臉,金暈疊漾,晃得她心口巨顫,生怕這是自己的幻覺。

  一刹殺聲流閃,她驀地起身,想也不想地便朝他跑過去,一頭撲進他的懷中,緊緊緊緊地將他抱住,哭得不能自已。

  §152.我心依舊(中)

  山谷間殺聲幽蕩,漸漸逼去遠方。

  他一把扔了手中長槍,橫臂將她抱起來,俊漠的臉上棱角漸軟,低頭吻她的發頂,道:「莫哭。」

  她的兩隻手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埋頭在他肩側,咬著嘴唇無聲地淌淚,待抽噎了許久,才發覺他身後不遠處還站了一列人馬將兵,此時都尷尬地低頭撇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哭意在瞬間止住,臉色乍然作紅。

  盧多從後面飛快地跑過來,單膝跪下,垂首道:「陛下,末將失職,令孟大人受驚受險,還請陛下責罰。」

  他抱著她的雙臂未松,嘴角輕彎,低眼道:「這是朕的皇后,休要再叫孟大人!」說罷,他又倏然轉身,像在展示征伐得來的戰利品一般,驕悍且霸道地讓身後的將兵們將她從頭到腳都看個清楚明白。

  一眾人馬頓時紛紛振甲而跪,低頭高聲齊道:「拜見皇后!」

  她愣住。這些京畿禁軍的將兵們不可能沒聽過她的奸名,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曾經令北境禁軍不戰而失金峽關,又怎會如此乾脆俐落地尊她為後?

  風從這橫屍遍野殺聲未停的山谷間穿過,吹起他深眸間一片輕薄的水光,如琉璃般清湛透明,映出她怔然紅俏的臉龐。

  「說平身。」他的嘴角又揚起來些,對她耳語道。

  她這才回過神,可被他如此抱著,縱有多麼名正言順的身份也抹不開她的臊色,只得強撐著臉面,輕聲道:「……平身。」

  平壁蒼山都染了血,可他卻在此處此刻向眾人宣告了她的身份,實在是太過專橫且目空一切。

  但又是那麼的讓她心折感動。

  她這時才有空注意到,這谷口外遍地的橫屍中大多是寇軍士兵,再看他與這一行將兵們的神色,當下反應過來,遠處幽谷深處那隱約傳來的殺聲應當是剿寇所致,並非是他麾下人馬中了寇軍的詐伏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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