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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英寡眼中溢出絲狠,「竟然如此,那朕便成全你,殺了她。只是她若是死了,誰又知道她是緣何而死?而你近千人馬皆被剿滅,唯獨你一人自大平禁軍中活著逃出,你當舒州城中都是傻子不成?!朕雖不殺你,但自會有人去要你的命。」

  岳臨夕聞之股粟,喘息微微急了起來,「你究竟想要如何?」

  他峻眉微舒,「朕想讓她繼續做這中宛皇嗣,也想讓你嶽臨夕得嘗所報,更想讓舒州城中不起疑心。而你既然奉命接她去舒州,那麼只有她活著,你才能活著。」

  岳臨夕臉色發白,僵站了一陣兒,才緩緩俯身而下。

  跪在馬紮旁邊,手微抖著拾筆蘸墨,給舒州寫信。

  秋夜甚涼,可他的汗卻滴透了薄薄的紙,一字字落下去時,又聽英寡的聲音涼涼地傳入耳中:「五日後,令舒州城中守將大開城門,迎皇嗣一行入城。為防萬一,兵者需收械迎駕,不得有誤。」

  嶽臨夕筆尖一折,抬起頭,臉色難看之極:「你這是叫我做投敵賣國之人,將來必會被千刀萬剮。」

  「唔。」他臉色渾不在意,挑眉道:「你不寫,將來是謀害皇嗣、投敵賣國之罪;你寫,將來是貪生怕死、通敵賣國之罪。橫豎都是死,隨你自己挑,朕樂得見成。」

  嶽臨夕的嘴唇發紫,抖顫不已。

  怎能想到,大平新帝會是一個如此年輕狠悍的男子,與他想像中的,太不一樣。

  「但,」英寡眉頭又挑高了些,目光尖銳地盯緊他,「倘是你寫了,說不定朕一高興,會保你一命。倘是將來你能讓朕更高興,朕說不定龍心大悅,連你這通敵賣國的名聲也能幫你除掉,端看你願不願信朕,又願不願賭這一回。」

  嶽臨夕心一沉,皺著眉一氣將信寫成,面色頹然地將紙呈了上去。

  他接過,輕掃一遍,眼不抬地低聲道:「朕知道你們這些人最會忍辱負重,今日這點折難對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將來倘有翻身的機會,勢必會千倍百倍報還於朕,是不是?」

  嶽臨夕一徑低下頭,咬牙道:「不敢。」

  「諒你也不敢。」英寡抬眼,眸色勝寒,高聲叫了帳外守兵入內,吩咐道:「押下去。」

  嶽臨夕被人反擰著胳膊向外走去,卻費力回頭急道:「所有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英寡注目,薄唇緊閉,又使了個眼色與人。

  士兵緊踢了嶽臨夕的腿一下,將其生拉硬拽地拖出了中軍大帳。

  外面響起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不一會兒又回復沉寂。

  他在位上坐了會兒,才撚了燈燭,起身走出去。

  大營中人馬多數已歇,秋夜露重,地上的草葉上點點晶瑩。北地夜空清透,閃星閃亮,依稀可見五裡外的明州城頭上那未滅的黑煙。

  他走到大營南面,近帳時外面兩個士兵欲張口問安,可他卻疾快地抬手一止,低聲道:「她如何?」

  士兵道:「入夜時送了吃的進去,孟大人安然受用,隨後便睡了。」

  他點了下頭,「都退去歇了罷,不必成夜在這裡守著,她不會有事。」兩個士兵不敢違令,便前後垂首而退。

  在帳外獨自一人站了許久,他才慢慢地撥開帳簾,輕步走了進去。

  裡面一片黑暗。

  可他一眼就看見,她果真蜷在最靠內的一張窄榻上,臉龐朝外,一動不動地睡得安穩。

  她身上的那條緋色長裙如夜茉莉一般幽謐誘人,深紅如血,驀地將這一帳夜色點燃。

  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她,她的臉,她的身子,她從頭到腳所有的一切。

  這張素靜的面容在他夢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笑著的,流淚的,欣然的,氣憤的……甚至還有沾血的。

  每每夜回夢醒之時,他的四肢百骸都痛得打顫。

  策軍北上的這些日子中,他沒有一夜是能夠安然入睡的。

  青夜繁星,秋風滌蕩,蒼天知他心中有多懼。

  怕她會殺了她自己。

  怕他來不及找到她。

  怕她與他真的會一生一世不能再相見。

  幸好她平安無事。

  幸好他找到了她。

  §147.誰曰相思(下)

  他一走,她便睜開眼。

  眼角潮潤不已,心角似是裂了條縫,有無數與他相關的苦樂憂傷都在這一刹飛撲而出,填滿她整個胸腔,令她無法正常呼吸。

  他的腳步他的氣息,都是那麼熟悉。

  即便不睜眼不去看,她也知道那是他。

  她曾經計劃得重密周詳,以為此生不必再見他,卻不料世事難測,她終於還是落回了他的手中。

  可卻早已是今非昔比。

  如今的她,看不透他的神色摸不透他的心思,知不了君心盡不了臣忠,只有無端無底的冷冷懼意。

  她不怕死,不怕恨,唯怕這天下會越來越亂,這百姓會越死越多,而她之前種種費盡心思的打算也會成了浮雲一樁。

  她若不死,那便永遠都會有前朝遺寇以此為由而聚兵作亂,可她若是叫他知道這一切,他又豈會放手讓她去死?

  這大奸之名卻是再好不過。可以讓他恨她怒她一輩子不再愛她,就算她死,他也不會為她傷心為她難過。

  嶽臨夕等人被覆國之望沖昏了頭,聽她數言便全信了她,何曾想過只要她皇嗣之名一日不為天下人所知,這些靠造反打仗所得來的利果便都是廢墟的空城,毫無根基。

  調亂潮安的寇軍,收斂臨淮的兵力,一切都是她計劃中的,如今看見大平禁軍這麼快就攻進了明州,她的心才算是放下來了些。

  至於舒州,只要她能在那些人為她行稱帝登基大典前自行了斷,便沒人能夠再拿她的身份做這造反複國的文章,而那些寇軍沒有了皇嗣這師出有名的幌子,又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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