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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不吭氣便是同意了。」他回身高聲喚過留在山下的數名禁軍親兵,分幾人守在此處,道:「告訴柴哨,今日所殺寇軍人馬,皆是割首計功,一個人頭都不要落下!」又輕輕一掃槍尖,對另幾人道:「你們幾人將此人押了,隨朕先行。」

  嶽臨夕被人押著往前行去,一路跌跌撞撞地沖過她的馬下。看向她的目光中恨意幾能焚人。

  她微微垂眼,手攥愈緊。

  猶遲間,他已自後驅馬過來,朝青雲淩空一震鞭,低喝道:「走!」

  青雲興奮地朝前猛地狂馳而去,差點將毫無準備的她甩下背來。他座下黑駿亦隨之同往,橫躍數步便趕上了它。

  沙土路上,她的緋色長裙同青雲這一身棗紅毛色混同一處,顛馳之間有如火色烈焰在上下跳動,醒目萬分,無處可逃。

  一行人馬穿過這片山林高地,掉頭往西馳去。

  她這才隱隱揣測出,當是離此地最近的西面明州那邊起了戰火,或許城寨已被大平禁軍所破,才能令他如此無羈無忌地親身策軍來到此處。

  果不其然,一路縱馳至傍晚時分,便近明州城外。

  遠遠可見明州城頭仍有烽煙,然而女牆內外皆已插遍大平軍旗,旌旆怒揚,天邊濃雲亦被這戰火熏得一片黑。

  明州在建康路與臨淮路相交不遠之處,城寨先為寇軍所取,今次又遭大平反奪,可以想見城中是怎樣一番張惶倉亂的景象。

  因而他並未直身入城,正在她預料之中。

  大平禁軍紮營城外五裡處,他令人將她帶去營帳中,自己卻久不下馬,在大營東頭佇立遠望。

  士兵們將她帶去一間無人的帳內,推她進去,然後便站在外面牢牢地守住。

  一進帳中,她的腿便一軟,跌倒在地上,半晌都站不起來。

  §146.誰曰相思(中)

  黑暗中,她的心口陣陣發疼。

  只覺這一切都像夢,可夢卻不會這麼疼。

  倚著帳柱一角想了許久,都想不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大平京畿禁軍能夠長驅直入此地不可謂不神,而他竟然能在數路州縣千山萬水道上將她堵截住,更是匪夷所思。

  她是叛臣,是反臣,是奸臣。

  他看她的眼神不可謂不冷,話語亦是令她股粟,可他見她卻未立誅,待她亦不像罪臣,還將她一路劫來此處,這又是為了什麼?

  良久,她才閉眼一歎。

  眼下想這些還有什麼用?

  橫豎她的名聲已成這樣,她與他之間更是隔了家園天下血海深仇,她與他怎會還有可能再像從前一樣相守相愛?

  嶽臨夕被人馳押入營時,夜已全黑。

  他被人五花大綁,從馬上直接拖入中軍大帳內,然後被推倒在地。

  帳內的光線昏黃卻刺眼,空氣中飄著一股濃墨混合血腥的味道,有男子不慍不火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鬆綁。」

  立馬有人給他解開了身上的麻繩,又一把將他拽起身來,逼他直視前方。

  帥案前的男子已卸甲胄,可是眉目沉暗,臉色剛毅,即便只是端生在那裡,亦有令人不可逼視的天子氣勢。

  嶽臨夕口中的東西被人取了出來,頓時連咳了數聲,重重一喘氣。有人又在他身旁的小馬紮上放了紙和筆墨,然後便都退出帳外。

  英寡的聲音依舊不慍不火:「嶽臨夕?」

  嶽臨夕小驚了下,沒料到連自己的名字也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紙墨,又道:「今夜叫你來,是要你給舒州寫封信,說你與她一路順遂,五日後便可至舒州城下。」

  岳臨夕冷面視上,紋絲不動。

  「倒有些風骨。」英寡面無惱色,目光漸涼,「朕知道你們這些人不怕死,所以不會以死相脅。可你若是執意不寫,朕便殺了她。」

  嶽臨夕渾身一凜。

  他也不多言,只靜坐在等。

  帳中浮光竄光,一粒粒清晰入目,如同這世間人命一樣飄忽不定。

  嶽臨夕微微咬牙,道:「她今日使我近千人馬命喪黃泉,我又豈會在乎她是死是活?」

  「你是不該在乎她的生死。」英寡輕一挑眉,眼神轉而犀利,「可你該在乎中宛皇嗣是死是活。」

  嶽臨夕臉色大變,「你……」

  是沒料到,他竟然會一清二楚,且句句戳中要害之處。

  他臉色忽地一沉,聲音轉寒:「寫!」

  嶽臨夕仍舊是不從,眼中滿滿都是怨憤,「她雖為中宛皇嗣,可今日在山頭卻騙我瞞我,枉我多日來尊她助她、唯她是從,可卻是入了她的套兒!她心既不在複國,我縱是保住她的命,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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