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為聘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你也不必著意試探。」英寡聲音清涼,又隱含了威肅之意,「朕此番詔你回京,並未想要升你為潮安北路安撫使。」

  沈知書忙道:「臣亦不敢做如是想。潮安一路各政軍務繁重,非能臣不可坐居於帥司一位,臣甫知青州方兩年有欠,豈敢奢望此等高位?」

  英寡卻低笑一聲,「延之說這話,倒令朕無所適從了。」眼前在座下站著的這個男子,哪裡還像從前那個不將舉京人臣放在眼中的沈知書?他的目光愈發淩厲起來,打探著沈知書,又道:「可潮安北路轉運使一缺,朕意由你來補。」

  饒是沈知書入殿之後便一直告誡自己要本分守規,但在聽見這句話後也克制不住臉上驚色,口中更是道:「陛下可是在說笑?」

  英寡略略一挑眉,神色極其認真。

  沈知書心頭一下子猛跳起來,「倘是如此,臣定當竭力不負皇恩!」

  他這沒有一句話的謙遜推脫,如此直截了當的受命,倒令英寡有些眸冷,可轉瞬卻又不動聲色道:「至於重編邊路禁軍一事,樞府已定由狄念著手來做。」

  這話恰又戳中沈知書的心結。

  沈知書遲疑著,糾結著,半晌還是不敢先問出口,只是諾應道:「樞府決議,陛下自有分明。」

  英寡望著他,目光意深,忽而問道:「狄念奏呈上來的摺子,可是由你起草的?」

  沈知書頓時苦笑了一下,「臣焉有如此大的膽子?那摺子上的事兒是——」他言間一頓,似是有些不敢直言,可想了想,卻又豁出去似的道:「是孟大人教狄念編的。」

  孟廷輝?

  他聽見這名字,非但沒惱,薄唇竟還微微一牽,複又問道:「照此說來,樂嫣嫁與狄念,亦有她的功勞?」

  沈知書見他神色弛緩,心中不由瞬間確定了之前聽到的種種傳聞,當下便道:「正是孟大人勸的。」

  想來也是如此。

  他早知是她所為,可他仍是想從沈知書這兒確認一下。

  只是沈知書不知,沈知禮更不知,除卻狄念一事,這一整出的朝中大亂,亦是拜她所賜。

  自他生辰之日過後,她就一直有意避著他、亦不來睿思殿覲見。

  他是那麼瞭解她,又怎能不知她這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不肯私自入覲。

  從來都是如此。她表面上越是欲將自己摘離撇清,其實心中越是深陷其中,腦中全是各種各樣滿滿的盤算,深怕她的心思手段影響了他的聲名。

  朝中彈劾古欽的風潮一起,連帶沈知禮的清譽亦有受損,冊後這麼大的事兒他不見她有何不動,偏就古欽一事令她上了摺子為其脫罪。

  什麼叫欲蓋彌彰?

  這就叫欲蓋彌彰。

  可這事兒又不單單是冊後,亦不單單是古欽和沈知禮,這一場風暴卷起來的是朝中臣黨之間明目張膽的相鬥和較量。

  既然如此,他就且由她鬧去。

  橫豎她鬧來鬧去,也不過是為了他。

  至於這一點,他亦是深深明白。

  更何況,京城中的百姓們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沈知禮與狄念二人,正是美人英雄,相得益彰。

  §104.美人英雄(中)

  他漠然靜思的樣子不辨深淺,叫沈知書心中又沒了底。

  既是提到了這事兒,那就無論如何也得討個明白。

  沈知書微一掂量,借話巧轉道:「家父前兩日才修書至西都遂陽,將樂嫣與狄念的事兒往奏上皇和平王。」

  英寡才似回神一般,悠慢地一抬眼,目光卻極清銳,迎著他這話頭開了口:「你身為太傅長子,卻被雙生妹妹趕在前面成了婚,倒叫太傅心裡面怎麼想?」

  這話明裡雖是說他,可沈知書卻聽懂了皇上已是默允了沈知禮與狄念之事,當下放下心來,微微垂首道:「有勞陛下掛念微臣大事。」

  模棱兩可一短句,似答非答。

  英寡眸底頓時多了些雜色,深望了他一會兒,方道:「在青州任上,可有遇著心儀的女子?」

  沈知書容端色正,眉目微斂,並未馬上開口。

  怎能不知,國中邊路臣子們的種種動向,有司必會略略撿了重要的奏與皇上知曉。

  而他沈知書又是什麼人,在青州這兩年的事情,皇上安有不知之理?

  可他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沈知書——堂堂京城的沈府大公子,朝中中書令沈無塵的獨子,今上最為親信的臣子,又即將是國中邊路最年輕的轉運使——自當當年入太學以來,還未有今日這般被一個女子顛弄得三番倒四的時候。

  遇著了,愛上了,傾心相許了,可她偏是不肯嫁他。

  這話說出去,要叫他的臉往哪裡擱。

  好在青州一地離京千里,這火燒水煮的一場暗情被人三言兩語地傳至天聽,也只不過被當作是他沈知書今朝又一次的拈情不終。

  而這兩年中與她之間的無數個細絮片段,又豈是他此時此刻對著鎏金禦案、對著九龍鑾座、對著深眸冷語問他話的皇上,能說得出口的。

  早已不是一注清酒話心言的年歲了。

  他將為邊路重吏,自然知曉皇上問他這話的目的,絕非僅僅出於對他這個多年舊友的關心。

  為君難,為臣更不易。

  只怕她亦是明曉此間深理,才不願嫁與他的罷。

  她是那般潑天爽決的性子,一丈紅軟裹起數地家業,論潮安嚴大小姐,又有誰人沒聽過她的芳名。

  一旦清涉其中,倘是嫁與他這個即為一路轉運使的天子親臣,她勢必不能再預嚴家商務,可她又豈願為他拘了自己這一輩子?她既非朝官之流,又非京中閨秀,倘是將來從他歸京,她又如何能過得舒心。

  她看得比他明白,因而不願嫁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