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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孟廷輝抬頭,眼底明亮,「不瞞黃侍衛,這是我第一次住進這種地方,感覺倒像做夢似的。」

  黃波不言,只靜立著,待她起身往外走時才跟上去,低聲道:「太子殿下有言,孟大人今日不必入朝。」

  孟廷輝搖頭,仍是往外走,「那日走得匆忙,諫廳裡的幾本簿子還未謄完,過幾日便要遞上去封了的,怎好連日來都讓曹正言替我代勞。」

  黃波道在後道:「曹大人昨日已奉旨遷調禦史台,不再在門下省任左正言了。」

  她一頓,似是不信,回頭問:「你說什麼?」

  黃波點頭,「曹大人左遷禦史台侍御史。」

  孟廷輝凝眉想了片刻,方道:「是太子的諭令?」

  黃波低頭道:「三司之吏事,下官何由知之?孟大人不必多問多想,太子殿下自有分寸。」

  她轉眸盯住他,彎唇道:「想必這兩日朝中不止此變,黃侍衛不如痛痛快快地一次全告訴我。」

  黃波遲疑了一下,道:「曹大人左遷禦史台未及半日便上了摺子,參劾尚書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古欽結黨不臣,其下太僕寺少卿魏明先蓄意藏禍、包庇犯事罪臣王奇。古相於昨天夜裡告病,奏請皇上允其在府養病一旬,此間不入朝治事,太子代皇上准其所請,又遣御醫赴古府問診,連賜禦藥上膳數種。」

  孟廷輝聞言垂睫,掩去眼中驚色。

  雖不解曹京緣何會被左遷至禦史台任侍御史,可那封參劾古欽的彈章必是經他授意乃敢上奏;王奇一案開審在即,這一封彈章直可謂居心叵測,既言古欽結黨不臣,那麼以古欽的性子便是無論如何也會告病歸府以示避嫌,誓要在朝臣天下人面前做一個清正之態出來。

  她心中明白,東班朝臣們所行之事古欽必不能盡知盡掌,而那些位在正四品以上的眾卿新貴們多也是倚仗著古欽之名而以勢壓人,她雖不知古欽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可卻明白這一封彈章貌似彈劾古欽,實也是在護其不被王奇之案牽連。

  古欽一旦告病在府不問朝事,那幫東班臣黨們縱是想要在王奇一案上做什麼手腳,也絕無法再將古欽扯進來以壯勢,如此一來,三司會審王奇一案必不會再受掣肘。

  想到王奇一案,她便又問:「本當是今日開審,不知情形如何?」

  黃波笑了笑,「太子殿下道此事是登聞鼓院接的狀子、孟大人呈的奏疏,便要三司延遲數日,待孟大人歸朝之後一併參審。」

  孟廷輝有些尷尬,扭頭避開他的目光,輕聲一應,慢慢轉身往回走,只道:「既如此,那我也用不急著去諫廳了,橫豎事事都被太子殿下排布妥當了,我左思右想倒是顯得無用。」

  她走了幾步,卻又似是想起了什麼,輕聲道:「倒想起一事,一會兒我叫人送張飛帖去廖大人府上,晚上可否請黃侍衛陪我一道去趟廖府?」

  §51.意凶(下)

  夜至廖府時,已是掌燈時分,一院通明,又有人在門口候著,專等她來。

  孟廷輝下車後,黃波仍不放心地道:「孟大人可要小心些,莫要讓下官掉腦袋。」

  她一下子笑出來,眼角彎彎,看了黃波幾眼,才隨廖府的人進中堂去見廖從寬。

  讓黃波陪她來,不是怕自己會出意外,而是知道黃波乃是太子心腹侍衛,她的行蹤黃波必會細細向他回稟,與其讓黃波為難,不如讓其直接陪她來廖府省事。

  廖從寬其人何等世故,日落時分一接孟廷輝遣人送的帖子,便明白了她的意圖三分,夜裡也未再見別客,只等她上府拜謁。

  孟廷輝進門便揖:「廖大人。」

  廖從寬眯著眼笑,道:「孟大人何必如此客氣,今日在朝方聞太子賜孟大人車宅,只怕廖某將來還要仰仗孟大人。」

  她亦笑,心中已能想見朝中那些流言是如何談論此事的,可像廖從寬這樣的人必不會在乎她品性究竟如何,只消她是旁人口中的紅人寵臣,那他便不會拒不攀近,當下便道:「在下今日來是有事想求廖大人。」

  廖從寬挑眉,淡淡道:「可是與王奇一案有關?」

  「不愧是廖大人。」她微笑,開口愈發直截了當:「參審此案的禦史中丞薛大人多年來不倚東西二党、為人冷漠交遊甚窄,可卻是令尊廖公當年入主蘭台後一手提拔的,想必與廖大人定是交情匪淺。」

  廖從寬掀了茶蓋,卻是不喝,手指摩挲著杯緣,半晌才道:「你是擔心薛大人于此案會偏袒王奇?」

  她點頭,眼不眨地望著他。

  大理寺卿潘聰雲是西班老臣,自是不用擔心;刑部侍郎劉若飛乃是從前中宛降臣,近年來多附于東班臣黨,想來對王奇必會留情;如此一來,便要看禦史中丞薛鵬如何行事了。

  廖從寬忽而輕笑,「孟大人這又是何必?太子既允孟大人代二省諫廳參審此案,其意為何朝中誰人不知?縱是此番薛鵬站在劉若飛那邊,孟大人與潘聰雲二人之議也足以使王奇聲名大損、減官罰俸不在話下,孟大人何必硬要將人趕盡殺絕不可?」

  孟廷輝臉色變也未變,聲音頗涼:「在下就是想要將人趕盡殺絕又如何?廖大人若是肯幫這個忙,在下必會擇時以報;廖大人若是不肯幫這個忙,在下只當今夜不曾來過。」

  廖從寬想了想,「孟大人能拿什麼來報?」

  她臉上帶笑,語氣微硬:「廖大人多年來于東西兩黨皆是頗多經營,想來也不需在下的這點淺報,而在下所能許諾的不過是,若有一朝得勢則必不忘今夜之事,只是不知廖大人看不看得起在下。」

  「口氣不小,」廖從寬臉上笑紋深深,可眼底卻深邃,「廖某此次便幫孟大人這個小忙,還望孟大人將來莫要忘了今夜說的話。」

  孟廷輝起身,笑著揖道:「告辭。」

  廖從寬亦站了起來,同她一道走出中堂後才喚人來,「送客。」

  黃波見她出來,臉上神色有所松緩,當下護著她往廖府外行去,卻聞廖從寬在後笑道:「孟大人。」

  她悠悠轉身,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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