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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幾人臉上均是微露得意之色,曹京也笑,對那人道:「如此說來,平王是不樂意那些老臣們所奏欲請太子尚北戩公主為太子妃之議?」

  「定是如此,」旁邊一人接口道:「不然怎會皇上那邊才議完沒多久,平王便聞風而來來內都堂威示一干老臣?本是聽說古相最為推促此事,平王人至內都堂時正見中書省的人擬撰應請文書,一下子便惱了……可眼下看來,二省之內怕是再也無人敢奏議應允北戩國書之請了。」

  曹京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嘴唇動了好幾下,才低聲道:「……二國修好,連皇上都未示反對之意,平王為何極不願太子尚北戩公主?莫不是從前聽到的那些傳言是真的……」

  他這話一出,幾人均是面色不自在起來,半晌才有人小聲道:「那些傳言誰知真偽,只不過平王從前在位時便與北戩有過不少過節,想來不願讓北戩的人將來坐上後位也在常理之中。」

  孟廷輝在旁細細地聽他們說的話,心中雖不知他們所謂傳言是什麼,可也多少明白了,這太子將冊北戩公主為太子妃一事定是要無果了。

  心頭好似有一塊巨石瞬間被人挪去,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她對幾人揚唇淺笑,一臉不明就裡的模樣,轉了身子回案去收拾她從翰林院帶來的東西。

  方一俯身低頭,廳門處驀然傳來一聲涼涼的低喚——

  「孟廷輝。」

  §40.餘波(上)

  幾人聽見這聲音皆是驚了一下,其中一人飛速回頭,待看見門口之人,登時慌得聯手中的筆都握不牢了。

  「殿下。」

  紛紛正身低頭,斂袖道。

  孟廷輝手上收拾東西的動作未停,眸子輕抬,緩緩望過去,目光在他那張自打她入朝以來便不見其笑的臉上逗留了片刻,才道:「殿下找臣何事?」

  方才她與這幾人只顧議論內都堂的事情,連他來了都沒發覺,更是不知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又將他們說的話聽去了幾成。

  看著這幾人在看見他時那誠惶誠恐的表情,她忽然有些想笑。

  在翰林院待得久了,這「清貴衙門」中的人哪一個會怕朝中重臣貴勳,便是那一夜他怒氣騰騰地來興師問罪時,一院諸臣也沒有當場面怯過。

  她不曾想到,到了這中書門下二省的地界,他的威勢竟好似大了數倍,單看這幾人的樣子,也能想像得出他平日裡在二省都堂內是如何治下視事的。

  於是她這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倒讓旁邊幾人愣了愣。

  英寡只是淡望著她,聲音依舊涼涼的:「隨我去內都堂,日落時分可走。」說罷,便轉過身去,走出了幾人視線範圍外。

  她低眼,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未想過第一天來門下省便能被傳至內都堂祗候,雖知左司諫一職位低言重,可這突如其來的加寵還是讓她不能一下子適應。

  更何況,若是單單傳她去內都堂,大可隨便遣個黃衣舍人來傳話便可,他何必要特意來此一趟?

  雖有疑慮,可還是不敢怠慢,她隨手將東西放妥,理了理官服,便直身欲走,可才一抬頭,就見身旁幾人正默聲望著她。

  這目光,三分吃驚三分不信三分嫉妒,還剩一分隱隱約約的敬服在內。

  她彎唇,亦是默聲回望過去,然後便快步走了出去。

  受翰林院二位大學士舉薦,蒙皇太子特恩,她以一身三職入門下省之事怕是無人肯服,可他竟然屈尊親來傳她去內都堂,這又是多大的榮耀和寵信,只怕這諫院中的人看了之後,沒人會敢對她不敬。

  廊角琉璃瓦光五彩耀目,他的肩頭亦是染就一層薄輝,人立在簷下,猶如崖邊奇松一株,挺拔峻峭得讓人不能直視。

  她知他在等她,便垂手輕走過去。

  心頭忽動,有小朵小朵的浪花在胸腔裡翻躍,讓她隱隱顫抖,呼吸微促。

  想開口,問他為何會親身來此。

  可卻不知為何,竟是怎麼都問不出這話。

  他看見她來了,也無多言,只領了她往西面行去。

  一路上廊柱錯落,細雪映朱,偶有鳥飛振翅,嚓嚓聲更顯得他二人之間靜謐無聲。

  她終於開口,「殿下是從哪裡過來的?」

  先前同那幾人閑言時,未曾聽說他在內都堂,想來平王沖老臣們發火時他應是不在場,可不知眼下他是否已聽說了此事。

  他道:「樞府。」

  言簡意賅,步子不頓,語氣一如既往的涼漠。

  她低應,辨不出他究竟生氣了沒有,便是尋常百姓,在聽見旁人在背後議論自己大婚之事時怕也會惱,何況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又如何能夠真的不氣不火。

  可他眼下這模樣,竟似方才那些人所論之事同他絲毫無關一樣。

  她又問:「臣今日接調呈,才入門下省,人還未站穩便被殿下帶去內都堂祗候,殿下這樣是否考慮欠妥……」

  他足下一慢,人停了下來,側頭低眸,目光探進她眼底,「你孟廷輝還有怕的事情?」

  此話語氣平平淡淡,可卻讓她脊背一寒。

  至是才知,他其實是全聽見了的,他對於她所說的那些話是存氣帶怒的。

  她低頭,「臣妄議平王、殿下,臣有罪……」

  他打斷她:「你沒罪。」然後繼續往前走。

  她識相地閉嘴,可卻愈發想不明白他,不知他這一句一變的態度是什麼意思,索性直截了當道:「朝中上下為了太子妃一事已是亂議紛紛,卻不聞殿下自己究竟意欲如何……殿下可願尚北戩公主為太子妃?」

  他走著,不語,目光始終望著遠處的殿牆。

  她想了一想,忽而想起他說他才從樞府過來,腦中一閃,片刻後微歎,「臣這話倒是問得多餘了。殿下雄心壯志,又怎會願意讓區區一個北戩公主擋了殿下的宏偉大業。」

  他驀然開口:「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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