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為聘 | 上頁 下頁
一六


  她默然片刻,又道:「皇上欲退位讓政于太子一事,二府老臣們都知道。太子一旦繼承大統,還會像現在一樣對那些老臣們恭讓禮敬不成?此次允女進士入翰林,不過是太子走的第一步棋罷了,這事兒我明白,相爺明白,朝中老臣們更是明白。若是尋常一個飽學女子,入了翰林又有何用?朝中黨伐傾軋,這麼多年來犧牲的人還少麼?」

  他抬手打斷她:「休要再多言。」展眉平了平氣,才走回案邊,對她道:「來看看我作的畫。」

  沈知禮依言閉嘴,走了過去。

  案上畫卷長鋪,畫上春色濃濃,細柳亭軒,燕飛鶯鳴,慢水遠行……

  他低眼,伸手取過筆,調了淡朱色,遞給她,另一手點了點畫上桃樹空空的枝丫,微笑道:「還差幾朵桃花。樂焉可還會畫桃花?」

  她心底猛地一震,面上卻依然平靜,「相爺當年親手教的,樂焉如何能忘?」

  持筆微顫,聞得他笑聲在側,心頭愈浮。

  淡淡地描了桃花,卻未松筆,轉而頓腕,筆鋒落向宣紙一角的空白處,數字迅成——

  「恨春遲,夜來得個春消息。

  春心暗動,春情枉寄,春事只春知。」

  §11.殿試(中)

  古欽看著她收筆清墨,目光不由又轉回那些字上,琢磨了片刻方道:「樂焉是有意中人了?」

  語氣微微透著些遲疑。

  沈知禮垂袖,輕聲道:「是啊。」

  他怔然,繼而又問:「哪家的公子?」

  她卻不再言語,只顧低了頭看桌上那畫卷。

  古欽轉身踱了幾步,眉頭皺起,「前幾日皇上與中書幾位老臣還說起太子冊妃一事,你……」

  沈知禮的臉色驟然間垮了下來,打斷他道:「承蒙皇上和相爺看得起樂焉。可相爺不想想,太子豈是在這事兒上能聽人擺佈的?與其此時同我說這些,不如去問問太子是如何想的。」

  他未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臉色微有不豫:「你與太子從小一道長大,眾人這麼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冷笑:「相爺也是自我幼時便看我長大的,照此說來,我同相爺之間又將如何?」

  「胡鬧!」古欽面作怒色,「此話豈是能隨口胡說的?」

  沈知禮長袖驟落,背身往門口走去,眼眶已不自覺地紅透了,抑了抑,才僵著聲音開口道:「今日來找相爺,該說的話都已說完了,久留也是不便,望相爺好生保重。」

  聽不得他再說一字,她便奪門而出。

  指間上猶存了他握筆的溫度,掌心中依稀裹著朱墨香氣。

  一地碎草漫裙,空有桃色,無人應。

  乾德二十四年四月十八日,女子進士科禮部試開考,京城南雀門太學以北、禮部貢院以東的七條街盡行宵禁令,日不得過車馬,夜不得過行人。

  三日後考生出院,禮部試權知貢舉古欽著有關大臣們按例鎖院判卷,朝中中書諸事皆由右相徐亭料理。

  五月五日,女子進士科禮部試放榜,潮安北路解元孟廷輝高登榜首,判為此次禮部試會元。

  這一消息不到半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舉眾聞之譁然,誰都沒想到先前那個在州試上「撞了大運」的孟廷輝竟能在禮部試上再奪頭籌。

  一時間眾說紛紜,有說她是女文曲現世的,也有說她是鴻運當頭的,但不管說什麼,幾乎人人都在翹首以望半個月後的殿試——

  這個孟廷輝,她能不能夠連殿試的頭籌也一併拔了,成為大平王朝有史以來第一個三元及第的女進士?

  時已入夜,禮部貢院外甚是冷清,內院裡燈燭暖暖,透過窗紙,可見仍有不少官員們在屋子裡忙碌著。

  古欽一邊叫人封捲入冊,一邊問身旁鴻艫寺的官吏道:「這大半個月來我被鎖在貢院裡,竟不知中書門下二省所議的殿試策論題目是什麼?已經呈給皇上去閱了沒有?」

  鴻艫寺的官吏搖了搖頭,「昨日還沒有,今日不知呈上去了沒有。」

  古欽面露狐疑之色:「還沒有?往年這時候都已定題、著大學士封題置案了,怎麼今年這麼慢?」

  周圍的人都搖頭,以示不知。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深夜來擾,不知古相肯否讓我進去?」

  古欽回頭,看清來人,慌忙上前幾步,彎腰欲行大禮,口中道:「不知殿下會來,臣有失遠迎。」

  英寡伸手著扶起他,「我也是一時興起。方才從六部出來,車過街角時看見貢院裡還亮著燈,想來古相正在封卷,所以來看看。」

  古欽趕緊讓開來,「殿下上座。」

  他卻不坐,只是走去案前掃了兩眼,轉頭問道:「想借此次禮部試頭名孟廷輝的策論卷一閱,不知可否?」

  古欽臉色微僵,半晌低聲道:「殿下恕罪,此事不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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