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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除名?」他皺眉,「十年寒窗不易,這人為何被除名?」

  「所寫策論與定題不符,太傅說此人雖然學識了得,卻有炫才立異之嫌,故而依例將其除名。」

  他面色微涼,想了想,「既然如此,為何特意拿來給我看?」

  「太傅說,惜才。……太傅還說,這篇策論也許正合殿下心意。」

  他默然,右手長指輕輕一撥,那張謄紙便展了開來,匆匆閱畢,眼底驟現驚色,抬頭問來人道:「可知此人姓名?「

  來人點頭,「孟廷輝。」

  §7.京城(上)

  董義成一身涼汗地走了出去,腳下步子又小又快,看見外面跪了一院的官員們,臉色頓時變得黑如炭,「都還跪著幹什麼?廢物一群!」

  跪在最前面的通判連忙起來,忍著膝蓋的酸麻跟在他身後,小聲問道:「董大人,太子如何?」

  董義成低眼,連連搖頭歎氣。

  周圍人見狀心中皆是一慌,卻也不敢多言,只起身站好。

  半晌,才聽董義成壓低了聲音道:「殺伐決斷,剛明之度,竟不輸平王當年一分一毫!」

  眾皆默然,面面相覷,頸後又漫上來一層冷汗。

  平王當年的狠辣冷戾誰人不曉?

  持搶縱馬,血染五國山河,拱讓一家天下,一生一世何曾畏懼過旁人,眼眨手落間結果了多少人的性命!

  董義成看了看眾人的臉色,又冷哼道:「你們以為太子居於宮中便不懂治軍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錯特錯!你們不想想他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真以為北面各路的詔諭都是皇上下的?!」

  他轉身,氣得踹了一腳前面那人,「說了多少遍,北面的城營要修、要修!現在倒好,讓太子抓了個現形,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董大人,」那人委屈道,「這事兒也不能怪我一人,當初不也是想著北境不會出什麼事兒,省些民力麼……」

  董義成甩袖便往前走,「我可告訴你們,別看太子不聲不吭的,手段可陰著呐。別以為仗著點舊功,就沒人敢動你們!他如今人尚居於儲位便能如此,待將來身登大位還不知會怎麼樣,仔細自己腦袋吧,諸位!」

  跟在他後面的人急得眼眶都紅了,「董大人,那……」

  董義成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腳下一頓,回身隨便指了一個人:「都被你們氣糊塗了!去,到一堂偏廳把沈大人請來,就說太子找他有事。」

  那人忙往一堂行去。

  周圍人見董義成怒氣猶盛,便也不敢再問,直待他出了院門,才有人小聲低歎道:「這回潮安倒是招惹誰了,來的都是什麼人啊……」

  沈知書一腳剛跨進門內,口中便道:「殿下?……」問完才發覺廳內沒人,不由挑眉,往裡面走了幾步,探頭望了下,才笑了笑,「殿下既是要休息,那臣過會兒再來。」

  「無礙。」

  英寡斜靠在矮塌上,低頭側臉,面容冷峻,手中捏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垂在一旁。

  沈知書走過去,「聽說殿下今日動怒,攪得帥司裡人心惶惶。」

  他卻似是沒聽見,只一斜眉,將手中的紙遞過去。

  沈知書接過,目光一掃便皺起眉,「這?也太不合例……」眼睛上下瞥了幾瞥,更是吃驚:「此人膽子也太大了!」

  他還是不言,閉了閉眼,方坐起身來。

  沈知書神色認真起來,一撩袍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仔仔細細地將手中謄紙上寫的東西看了幾遍,才拊掌低笑:「好一篇策論,這若是讓沖州府衙裡的人看看,真得羞死他們!連一個女子的見識都不如。」

  英寡這才抬眼,「太傅已將此人從州試除名。」

  沈知書詫然,又看了眼謄紙,「可是因此策論針砭潮安北路的吏治不效?」

  「太傅怎會是如此狹隘之人?」他低聲道,「斷是不能因這一人而壞了規矩。」

  沈知書揚眉:「可當年我娘殿試後犯事,不也是我爹力保她功名的麼?怎麼如今倒不惜才了?」

  英寡起身,朝他這邊走來,「這怎能一樣?當年太傅非主事者,且又是請母皇最後出面相保的。此次太傅主持潮安北路州試,下面多少雙眼睛看著,安能不除此人功名?」他負手站定,「太傅若是不惜才,也便不會遣人將這個拿來給我看了。」

  沈知書笑道:「這麼說來,殿下有保全此人之心?」

  他沉默半晌,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不知她做這篇策論,究竟是為民述情還是為己拓名……若是前者,定是個狷介之人,往後在朝中少不了要吃苦頭,只怕還沒露尖便會被毀了;若是後者,那也太沒有城府了,求功求名者世間甚多,想要爬得高又站得穩,靠這手段是沒用的。」

  「殿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沈知書亦起身,「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女子,尚未曆事,定是想什麼便寫什麼了,哪裡管得了那麼多。若是此人當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此番被進士科除名,豈非朝廷一大損失?」

  英寡抬手,用力按上那紙,沉眉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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