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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公子翌死後,年邁的西京侯得知消息後便一病不起。西京侯一生只有兩子,大兒子早亡,二子吳翌雖非自己尊重卻等同親生。吳翌寄託了他一生的希望,吳翌之死如利刃入喉。他痛苦難當,雖病重卻還欲披掛上陣報殺之仇,可惜,卻在未出征前病故於府中。臨死前,他將女吳多多與兵權交給了吳琪。

  在此之前,同年四月,宋家軍大敗劉謹,晉王一蹶不振,宋家軍借勢揮兵北上,長驅直入,拿下江陵等地。六月,宋家軍在洛陽李家的幫助下攻入洛陽,直逼東郡。

  與此同時,宋子星收到密報、成王吳翌死,屍身懸掛于魏城之上。宋子星聞訊大驚,暗領數十騎馬不停蹄夜奔向魏城。

  同年六月,成王吳翌死後,北王吳琪在低迷了一段里間連戰連敗後,卻與宋子星私下見了一面,而後似突然醒悟了一般,整合了因吳翌身亡西京侯病故而士氣低落的吳家軍,傾全力與劉景決戰在東郡。大戰後,東郡幾乎被夷為平地,滿目瘡痍。劉景慘敗,終究死于吳琪之手。

  劉景戰亡的消息傳回京城,原本回吳翌身死沉浸在勝利在望的喜悅中的劉家全然震驚,皇太后與劉國丈甚至夜不到寐,寢食難安。

  自晉王大敗,劉景又亡,洛陽、東郡連續失守,劉家雪上加霜,儼然大勢已失。

  自棠棣少主唐夜身亡後,唐家與讓家決裂,棠棣殺手更是傾巢而出,沒日沒夜地襲擊魏城澈王劉修府邸,不僅暗殺澈王和澈王妃,還暗殺劉修手下得力的幾員猛將,甚至一些殺人不眨眼的死士連府中的無辜的丫環和僕役也不放過。如此,日夜不停,整個王府所有人整日提心吊膽人心惶惶,許多人受不了偷偷自府中跑了。

  皇太后聞訊,急忙從京城調派了數名江湖高手到魏城,保護澈王與王妃安全。但即使如此,數名高手也疲於奔命,焦頭爛額。

  而今,魏城外三十裡,除北王吳琪的軍隊外,東南方向宋家亦來,將魏城團團圍困。北有吳琪,南有宋子星。圍困劉家目前唯一一支主力軍,劉修。

  一連數日,劉修無心政務,躲在屋中,不吃不喝。任由誰呼喚哭訴都無用,包括王妃齊欣。

  門窗緊閉,劉修手中拿著一束斷發,反復地摸著,望著透過窗櫺射入屋內的光線一點點出現,再一點點消失,如此反復。

  經多日打探,探子回報,方若兮已經亡故。據探子說,她的屍骨埋在了一處名曰竹海的陌生之地。探子說,竹海在哪裡,他從未聽說過。

  他聽到這個消息,久久沒有反應,而後萬念俱灰般將自己關在屋裡,不管什麼殺手,不管一切。

  他沉浸在思念中,思念著她,痛苦並刻骨銘心地思念著。

  她死了,死在他的手裡。那三支箭,她一箭都沒躲,不僅沒躲還有決迎上去。她是故意的,她早已不想活。她想死在自己手中,她的屍骨埋在了竹海,並未和吳翌埋在一起。她為什麼要埋在竹海?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地方,那個有著他此生最美好回憶的地方。他想,她心裡終究是有他的,她是愛她的,而她死在了自己手裡,竟死在了自己的箭下。

  他反反復複地想,不停地想。

  日復一日,他回憶著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而微笑,時而失神,他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

  直到吳琪揮軍玫入魏城,他都未曾走出房門一步。

  吳琪大軍攻打魏城時,齊欣再也忍不住,命人撞開了他的房門,卻發現只三日的功夫,房內的他已憔悴得不成模樣。

  齊欣站在門口,震驚得連邁入屋中的力氣都消失殆盡。自知道方若兮已死,只三日,他便憔悴成這般模樣,言若兮在他心裡竟那麼重要,比什麼都重要,她早已心知肚明,卻一直難以接受。

  她緩緩邁入屋中,她不願相信,她哭倒在他腳下,逼問他:「方若兮在你心裡就那麼重要嗎?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她聽他喃喃道:「她的命,比我自己的也重要,我為了能讓她自由自在地活著,屈服于姐姐,娶你為妻。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在我的箭下,我親後殺了她,我曾經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緩緩地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了杯酒,而後毫不猶豫地一飲而下,齊欣知道那是什麼。正驚呆時,聽他道:「吳琪不會放過我和你,你快走吧。」

  齊欣聞言,不怒反笑道:「不,我不走,我既然嫁給了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苟活於世,我又豈能獨活,我一直知道你心裡有她……我一直知道……」說到此,齊欣眼中已有淚光,似千般委屈卻又萬般無奈,均化作一聲歎息。她亦拿起桌上的酒壺顫抖著為自己倒了一杯,一仰頭,飲下。而後一陣哀傷,眉間隱有萬丈光芒,她帶著些許自豪地輕輕笑道:「但與你並肩打天下的是我,站在你身旁默默支持你的是我,與你結髮為妻的也是我,就算黃泉路……伴你左右的也只會是我!」

  劉修微微一顫,低聲道:「你又何苦?」

  火光越發逼近了月華殿,殿中燭火幾乎燃盡,夜如此沉,卻又如此亮,亮得刺眼,亮得悲涼。

  齊欣淡然笑道:「修,這一世我們不能偕老,盼來世我們早些相遇相識。你不做王侯將相,我不做世家美人,不再生逢亂世,只做一對平凡夫妻,平安一世,白頭到老,好嗎?」千般期許,萬般哀求,她哀憐地望著劉修,心中渴望著……

  可得來的終究只是沉默。

  她痛楚萬分,想起一事,苦笑道:「吳翌臨死前曾說了些話,並托溫語轉告方若兮,此事我一直瞞著你。」

  劉修微微一怔。

  「吳翌臨死前的話,我也聽到了。」劉欣歎息一聲,繼續道,「他說,直到臨死這一刻,他才發覺,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和她在一起。他說,今生不能白頭到老,來生定要與她攜手不棄。」察覺到劉修和身體一瞬變得僵硬,她依偎得更近更緊。憐惜著他的癡情,痛苦著他對自己的無情。

  吳翌的話如一支箭狠狠地刺進了劉修的心,直到此前,他仍嫉妒著吳翌,便是死,他也沒資格對無多說出同樣的話,終究,沒資格。

  火已燒進了大殿,灼熱令他閉上了雙眼,似看到吳翌臨死前對無多說的此番話的心情和姿態,歷歷在目,痛不欲生。

  毒已入心,痛徹心扉,齊欣忍不住微微顫抖,卻仍努力堅持,盡力忍耐,顫抖著輕聲道:「修,而仿,我想與你說同樣的話。此生此世,我從未後悔嫁給你,在我的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光,也是能和你在一起。」

  身邊的女子緊緊地依偎著自己,即使是死也不離不棄,即使明知心中無她也只存著微薄的念想,只盼著許下來生,而他……嘴幾張幾合,始終難以成言。

  恍惚中,似看到城牆下,她奮力拔出插在胸口的箭,噴湧出的鮮血染遍衣襟,怨恨地望著自己。

  他嘴角溢出了鮮血,緩緩流淌入脖頸,他輕輕地笑了起來,便是來生……來生……他悲痛到了極致,緩緩閉上了雙眼,從此再未睜開。

  淚流滿面的齊欣,已然在他身邊不動。

  澈王與其王妃死後,殺手組織棠棣便在江湖中銷聲匿跡。

  當吳琪面對滾滾大火的魏城劉修府邸,聽士兵說澈一一及澈王妃在裡面飲鴆自盡時,他淡淡地不知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已經聽不見的劉修聽:「無多並未死,那不過是我與宋子星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修,雖然我恨你,恨你將翌的屍身掛在城牆上,恨你狠心傷了無多,令她在生死之間徘徊,但如今我方才明白,你愛她之心,不比任何人少。」

  不過短短一個月,公子琪已然變了模樣,消瘦而憔悴,卻多了從未有過的剛毅與淩厲。

  魏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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