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蓮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連長安拍掉他的手,不給他顧左右而言它的機會。她努力板起一張臉,正色喝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紮格爾果然在裝傻;連長安分明察覺,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他雙臂一僵。

  「這血腥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不禁怒道,「怪不得回來後一直偷偷摸摸的,還想騙我不成?你又受傷了是不是?」

  紮格爾死皮賴臉地又將手伸了過來,松松環住她,在她耳邊吹著氣討饒:「沒啊,真沒受傷……」

  「騙子!」她越發咬牙,一字一頓。

  紮格爾訕訕笑了,撓一撓頭。朵顏閼氏一年的喪期早過,他的烏髮比之前更長了,辮梢上系得金鈴也愈多——但他這樣一笑、一撓頭,赫然又是當年與她初遇時、那個朝陽般純淨而明朗的男孩子了。

  「舊傷有點反復罷了……真沒騙你……」與妻子獨處時向來毫無尊嚴的單于小心翼翼稟報太座。

  連長安一聽,當真又是心痛,又是心驚。紮格爾所說的「舊傷」,便是當年在庫裡臺上為了保護安達哈爾洛塔索被左賢王穀蠡刺傷的。那個傷並不嚴重,養了月餘便結痂癒合,可也不知是不是休養期間太過操勞辛苦的緣故,一直好得不利索,總是反反復複的。連長安直恨得牙根發癢,不顧他再三保證「絕無大礙」,硬是逼著單于當場解衣。

  ——果然是又裂開了,嶄新的白布下面再度滲出隱隱紅跡;連長安再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似乎也有些熱。

  「去招醫官來吧,可輕忽不得了。」她極力勸他,憂心忡忡。

  他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昨兒晚上就招來了,真的沒大礙,真的沒騙你。我都休養一整個早上了,剛要去找你,又來了緊急文書……」

  「怎麼?有麻煩麼?」她作勢伸手去拿放在不遠處的紙卷。

  他連忙箍住她的雙臂:「別……你忘了麼?你現下可不能費心神的……再說也沒什麼大事。」

  連長安聞言輕笑,臉上微有羞意:「沒事就好……我一著急,倒真忘了……」

  紮格爾隨手整了整衣服,于一旁的胡床上坐倒,讓連長安坐在自己膝上。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說著話,間或溫柔輕吻。他絲毫沒有提到西征的辛苦,沒有提到殺戮和死傷,只是講著花刺子模城池的富庶,講著沿路的優美風光。

  忽然,紮格爾輕飄飄說了句:「阿哈獁那傢伙……似乎想要離開啊……」

  連長安立時從你儂我儂中清醒——怎麼,連他都知道了?

  「阿哈獁……你也派人看著他呢?」

  紮格爾摸了摸她頭上戴著的金環,笑道:「離你那麼近的男人,我當然各個都要盯緊了;把小羊羔子放在惡狼嘴邊,我哪裡敢放心啊。」

  連長安臉上一熱,啐道:「胡說什麼!」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好了,不逗你了。其實是管地圖的司庫來找我,稟報說阿哈獁私自去他那裡抄了好幾夜的地圖。他不敢阻攔,卻暗暗記下了那些圖紙,都是咱們西南邊境的。」

  「西南……」連長安忽然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難道是玉門關?」

  紮格爾果然點頭道:「差不太多。」

  連長安默然無語。

  幸好草原的單于並沒有在這個小問題上糾纏,他繼續道:「長安,我說這個是想給你提個醒,萬一阿哈獁真的要走,儘量挽留他——他既有智謀又有決斷,委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連長安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勉強笑道:「他早就不是奴隸了,他甚至不是草原人,恐怕我也沒辦法左右他的決定,而且他也不一定會跟我辭行……」

  「不會的,」沒有等她說完,紮格爾已出言打斷,「我相信他如果當真要走,一定會跟你說明白的;也唯有你,才有可能把他留下來。」

  連長安不斷眨著眼,疑惑地望著紮格爾;她顯然沒有聽懂。

  「你啊……」紮格爾不禁歎氣,箍住她的雙臂越發緊了些,心底生出無限憐惜——我心愛的姑娘,該說你是聰明還是傻呢?

  「……總之你聽我的,儘量留住他;這樣的人才我有大用。」總不能告訴自己的女人她正在被其他男人窺伺吧?末了,大單于也只有這樣對她說了。

  連長安點頭答應,卻又忍不住好奇:「西域小國中柔然、月氏、樓蘭早就降了,現在花刺子模也已稱臣,只剩龜茲……能有什麼『大用』?」

  紮格爾於喉間低笑,又一次吻住她的唇,也堵住了她接下來的其它話語:「龜茲已經不是問題了……我另有打算,你先不用操心,很快就知道……」

  「正經商談」至此便告結束,因為連長安已感覺到了自己身下那明顯的「變化」。她又羞又氣,張口惡狠狠咬住他的耳朵;紮格爾「哎呦」喚疼,雙手卻不再老實,開始上下游走,口中不住嘟囔著:「四個月了,都四個月了……我問了額侖娘,她說過了三個月小心的話也可以的……」

  「去!去!」連長安不住啐他,慌忙想要跳下他的膝蓋。

  紮格爾哪裡肯依,一陣軟磨硬泡軟硬兼施,在她耳邊低語良久,臉上的笑容奸詐無比:「要不然……我們『那樣』……試試?」

  幸好這裡是金帳,足夠大的金帳,僕役和守衛們統統眼色十足、早就見怪不怪的金帳——幸好!

  ***

  且不說久別重逢的兩個人在裡頭折騰了些什麼,總之連長安再度邁出帳門時,已是日落黃昏。薩尤裡早在外頭等得腿酸,見了她,只是抿著嘴偷笑。

  事到如今,連長安也只有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一回到自己的宿處,迎頭便看見那一大桶早就準備好的溫水。

  「請閼氏沐浴更衣……」鬼丫頭笑起來像只小狐狸。

  ——行了,什麼都別說了。

  連長安痛痛快快洗了個澡,美美吃了幾樣小菜喝了兩小碗特製的燕窩粥,疲倦地倒頭便睡。這一覺當真沉酣無比,連半個亂夢也無。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間似聽見前帳一陣人聲,薩尤裡那小鬼正氣鼓鼓說道:「閼氏還在休息,除非是單于親來,否則誰也不見!」她說的分明是漢話。

  連長安慢慢睜開眼,轉頭望向左右,帳內簾幕低垂,依然幽暗,可燈燭全都撤掉了,看來自己睡足了一整夜,此刻天光又已放亮。

  「薩尤裡,叫外面的人先等等,你進來幫我梳頭。」於是她略略提高聲音,吩咐道。

  她大概猜出來者是誰了。

  她猜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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