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靜思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雖然他這麼說,喜月可沒有真的一屁股再坐下。她站到一邊,光頭過來坐在我床邊:「中午吃的飽嗎?覺得胃口好不好?」

  我點個頭:「挺好的啊。老喝稀的喝得我都快悶死了,今天好不容易來點飯團兒,我也就多吃了兩個,沒什麼不舒服。」

  他的目光落在喜月準備的茶果上,笑著說:「你們在這裡嘮什麼呢?怎麼你不困嗎?」

  我咧嘴一笑:「隨便聊聊唄,倒沒覺得困。老睡睡的人都笨了,說會兒話解悶唄。」

  喜月另拿了一個杯子,給光頭也倒上茶,然後退到一邊兒去。像她以前常幹的一樣,拿起針線活兒開始做手工。

  唔,光頭一來我們就不能再繼續聊剛才的話題了。正說到一半,還沒解開我心裡的謎團呢,光頭來的真不是時候。當然,喜月也是的,我問她刺客是誰,她倒一扯三千里,從Long

  Long ago開始講起,講了半天,喝了半壺茶,還沒有講到重點。

  小澄兒踢踢腿,揮揮手,翻了個身繼續睡。我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午後和尚們不知道在念什麼經,梵唱淺吟,讓人覺得心裡安定。塵世的一切在這時候似乎都離得很遠,身邊只剩下這麼近的兩個人,只剩下這麼親密的,安定的氣息。

  小澄兒咂咂嘴,眼皮動了幾下,睜開眼說:「喜月姑姑,我要尿尿——」

  喜月忙起來,過來把她抱起來:「好好好,這就去,你可忍住了喲,別撒在身上。」

  我看著喜月匆匆抱著她走開,覺得心裡很溫馨,又有點心急。

  我的身體雖然在慢慢恢復,但是起床走幾步已經覺得很吃力,更不要說生活自理外加帶孩子了。像小澄兒現在的分量,要把她一把抱起來跑去找馬桶,我還不知道要養多久的力氣才能辦到呢。象電視裡看的,那些躺了好久的植物人,一睜開眼就可以下床說話不算,活蹦亂跑的想幹嘛幹嘛……

  當時看不覺得假,現在覺得真是太不現實了!

  光頭替我捋順耳邊的頭髮,忽然說:「我替你把頭髮梳一梳。」

  我有點狐疑的看著他:「你會嗎?」

  他笑笑,然後真的找出柄木梳來。

  我慢慢的靠著床頭,半轉過身。

  他一手輕按著我的發根,一手拿著梳子替我慢慢梳理,動作很輕柔,完全沒有我擔心的那種硬拼死扯的可怕情形出現。

  「疼嗎?」

  「不疼。」我想了想又覺得好笑:「你倒是省了事了,也不用梳頭發紮辮子,洗頭也方便,直接拿濕布一擦完事兒。」

  他呵呵笑:「你要是也覺得好,那我以後就不留頭髮了。」

  我側過臉看他:「唔,這樣也不錯啊,一開始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看習慣了,覺得你光頭其實也滿好看的——對了,咱們總不能一直住廟裡。你,有什麼打算嗎?」

  他輕聲說:「我心安處是故鄉……其實我在哪裡都覺得一樣。你呢?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想說:「我沒想過。以前那會兒在宮裡的時候,倒還想著,要是有一天出了宮,到哪裡去生活,過什麼樣的日子?但是那會兒覺得不可能,所以沒有認真當回事兒去琢磨這個。」

  他說:「這個倒不要緊,你的身體還得養養,我們可以慢慢想,慢慢商量。我們一家三口……以後總歸是要在一起過日子的,得仔細想好了才行。」

  一家人過日子……

  我閉上眼,嘴角慢慢彎了起來。

  113

  他替我把頭髮都梳順,我轉過頭來,一眼就看見他正往袖子裡掖頭髮。

  「喂,你藏什麼藏啊。」我伸過手去,把那幾棵頭髮捏過來:「喂,你這一手兒跟誰學的啊?掉頭發怎麼了?還值得藏起來?」

  他一笑:「我看蘇嘛給母后梳頭的時候這麼幹過,不過她藏的是白頭發。我這還是頭一次,手腳不利落。看她手勢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我看著自己掉下來的頭髮,沒有以前黑,也比以前細。

  「我不忌憚,你也不用老練這個本事。」我笑笑:「噯,說不定以前給你梳頭的太監也會這一手兒呢。」

  他說:「可能會吧?我可沒注意過。」他把梳子放下:「你們剛才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一副不可告人的情狀。」

  我撇撇嘴:「我們在講你的壞話啊。」

  他笑:「真的?」

  這時候突然不想隱瞞他,我說:「我剛才問喜月,那時候來的刺客是什麼人。結果這個丫頭說,事情得從頭說起,於是就囉囉嗦嗦的繞了一個大圈子,講了烏雲珠的事情來了。你別看我們說了半天,你進來的時候,還是沒說到正題來著。」

  他問:「哦?說到哪裡了?」

  我捂著嘴吃吃笑:「正說到……某天我和太后娘娘回永壽宮,撞見不該撞見的事情。」

  他神情自若,並沒有尷尬或是惱羞成怒的樣子,反而問:「是麼?那講的可真慢。」

  我看看他,他在我身邊坐下來,說:「我來接著說吧。」

  他來接著說?

  我有點疑惑。

  光頭拿了一個蘋果給我,我說呆呆的握著蘋果,聽他講。

  「過去的事情,其實你也都知道。有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你知道的我,遠比我自己瞭解的還要多。」

  他握著我的一隻手:「從你入宮,我們就互相賭氣。現在想一想,真是很不值得,也很荒唐幼稚。因為聽說你脾氣不好,因為不滿意皇額娘安排我的一舉一動,因為對先前睿親王做的每個決定我都排斥抵抗,最後這些氣都撒在你身上。可是等我費了偌大力氣,終於讓你離開坤甯宮,我卻突然發現,我的身邊,手裡,都變得空落落的。就好像一個人遠遠騎著馬,望梅止渴,不停的向前奔跑。可是等到真的吃到梅子,卻覺得那滋味一點也不如預期的好,一點也不適口。反而苦的很,酸的很。然後,舅舅重病過世,我更覺得歉疚難過……」

  我沒打岔,不過悄悄的撇一下嘴。得,我問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刺客中誰。

  可是喜月講了半天,離刺客還差著十萬里遠呢。這位更強,我壓根兒沒覺得他講的和我問的有什麼關係。

  好嗎,我同情,並理解他們,誰讓他們沒受過現代的科學的系統的教育培養呢?要是他們也升過學考過試,知道填空判斷選擇問答題的區別不同,大概現在他們給我解答疑惑的時候就不會這麼長篇大論滔滔不絕離題十萬里了。

  「父皇當年極寵愛的是宸妃,她在世的時候關睢宮獨寵一時,她過世之後,父皇悲傷不已,作賦憑弔,後來身體一日差過一日,龍馭歸天……他們說起來的時候,總歎父皇兒女情長了些。可是我卻一直覺得,像父皇那樣,能遇到一個可以真心去愛的女人,其實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微微一笑:「可是我這個人太遲鈍,又太自負。轉了一個圈子,讓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之後,卻發現,原來自己要找的那個人,早已經就來到了我的身邊,只是我也是到了驀然回首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人是誰,而自己,又做了多少無用的蠢事。」

  其實那也不全是他的錯。

  中間陰差陽錯的,前皇后變成了現實我這個冒牌靜妃。究竟她幾時才發現我是他合口的那杯茶,誰也說不清楚。

  我沒出聲,安安靜靜的聽他講。

  「其實我們誰也沒有人指引,該怎麼做,該走哪條路,該怎麼對待對方。有的時候我覺得你特別善解人意,貼心又溫柔。有時候又覺得你太過蠻橫不講道理。其實是我沒有想通。你要的其實很簡單。就像那詞裡唱的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女子們從古到今,要求的也都是一樣的,並不多。不是榮華富貴,不是高高在上。我卻要到讓彼此都弄了一身傷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真是很笨啊。」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對烏雲珠一直也只有一個淡淡的印象。記得她算是半個漢家女,聽說過她品貌不俗,才華過人。那天中午我留在永壽宮裡,貞貴人的宮女請我過去用茶。過去了之後,卻見著她。她說貞貴人不在,又端了新鮮泡制的涼茶過來。說我當時一點沒有驚豔,那是騙你的。說實話,她的確漂亮。雖然我對她沒有那種心思,但是她談吐風雅,講起舊詩和時下流行的新詞都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涼茶喝了不少,屋子裡只有我和她。後來的事情,雖然有一大半迷迷糊糊,可是我還有一點明白,知道這樣不妥。等藥性過去,我還正懵懂著,覺得自己侵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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