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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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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疲倦的感覺,她問:「娘娘要喝茶嗎?」 我搖頭:「算了……誰知道茶裡乾淨不乾淨呢,別剛剛醒過來,又誤喝了什麼茶再睡過去。」 喜月撲通一聲在床前跪了下來,聲音發抖:「娘娘……」 我微微欠起身,聲音小的只有我和她能聽到:「我騎馬出去會出事……你也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她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樣,跪的直挺挺的半晌不動,我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她卻低聲說:「是。」 我心裡一沉,急忙追問:「難道……是你?」 最後兩個字,我的聲音也忍不住發顫,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牢牢揪住,氣都喘不通順。 她仰起臉來拼命搖頭,嘴唇抿得緊緊的,臉色蒼白。 我又問一次:「真不是?」 她把頭靠在我膝上,嗚咽著說:「不是奴婢,可是奴婢知道了卻沒有說……奴婢真的沒想到娘娘會騎的那麼快,傷的這麼重……奴婢若早知道,若早知道,怎麼也不能讓娘娘就……奴婢罪該萬死!」 我松了口氣,摸著她的頭髮,輕聲說:「不是就好。你別哭,不是你的錯。我也猜著了,可我還是騎上去了。說起來,咱主僕兩人想的都差不多。你想的是順水推舟,我想的是將計就計,沒什麼差別。」 她抬起臉來,一張挺乾淨的臉上又是眼淚又是流涕的,真是一塌胡塗。 我拿了一邊的紗布給她擦淚:「行了別哭了,跟花貓似的。讓人看見會疑心的。你怎麼知道的?」 她把紗布接過去自己擦臉,低聲說:「娘娘不知道……凡是娘娘和小格格的衣裳用具,奴婢都要親手一一的細摸過,聞過捏過。凡是吃的東西,都得先讓人嘗了看了,絕對要太平無事。那馬鞍一開始做的時候我就去瞧過,那時是沒有事的。後來做好了送來,上面覆了繡帔又滾了錦邊什麼的,奴婢趁著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也伸了一下手,馬鞍的皮墊襯下是沒什麼,環扣也是嚴絲合縫的,但是下面奴婢用力一扯,就……就摸著那皮系帶有裂口了。」 我聽的睜大了眼:「你倒真細心啊。」 她努力深呼吸:「奴婢想著有這麼多人跟著,娘娘以前又總是說騎術很好,想必……不會出什麼大的岔子。而且奴婢也看著娘娘出去之前身上多少纏了些東西,總覺得,總覺得……奴婢要是早知道娘娘會騎那麼快的馬,就是殺了我我也一定不會讓娘娘上那馬的!這兩天奴婢心裡跟油煎刀刮的一樣。要是娘娘有什麼長短,我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贖不了罪!娘娘……我,我實在對不住你……」 我搖搖頭:「不怪你。我不是說了嗎,我也估摸著會有問題,可我還是騎上去了。再說……我現在也沒什麼了,就受點了輕傷。」 她努力平定情緒:「可是太醫說情形很險哪,要是,要是……娘娘摔到了頭,又或是摔斷了腿……那也是……」 「不是都沒有麼。」我們這麼壓低著聲音跟耳語似的交流了一會兒,我說:「好了,不說這個了。」 她說:「是,娘娘躺著吧,躺著省力些。」 她扶我慢慢躺下,我想起來問:「那匹馬呢?」 喜月動作頓了一下:「前天皇上就……讓人殺了。」 我停了一下,又問:「那些被審的人呢?」 她聲音更小了,有些遲疑的說:「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除了皇后娘娘,淑妃和其他幾個隨扈的妃嬪也都……織造監好像上上下下都用過刑了……」 這些事,都會發生。 雖然不是我操縱的,但是我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而且,這些,都只是開始。 九十九 順治的意思表現的很明確,無論皇后承認不承認,他的處理意見就是一個字「廢」! 廢後容易不容易?讓誰說都不會說出容易兩個字來。現代的夫妻離婚,只要有一方不同意你也沒法順順當當的離成。更何況皇后不光是皇帝一個人的老婆,她還是國母,又代表著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順治上一次要廢掉我這個皇后身份的時候,我沒趕上,不知道他是怎麼折騰的。不過我換藥的時候,腿上長長的擦傷塗著深色藥膏,看起來非常猙獰,他的表情很陰鬱,同時,估計他廢後的決心也更強烈了。 審了一天,織造監——也就是做馬鞍子的,繡馬帔的,十來個人裡面有一個自盡的,一個受刑不過死掉的。馬監那裡情形還好些,沒一個死的。那些被隔離起來審查的侍衛們,大概待遇還算好一點,雖然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總比這些像螻蟻一樣的太監和雜役們稍微好一些。 這件事只會牽連的越來越大。 左臂綁的很結實,這時候的太醫們也很懂得骨傷得固定包住等待康復。順治輕輕摸了一下,那種小心翼翼的勁頭兒,像是怕氣吹大了就會驚起了浮灰一樣。 我覺得他真是…… 像只笨拙的大狗。 就像一開始對他的觀感一樣,他一直都在成長改變,只是,他的速度很慢,跟不上我的要求。 成為母親的我,一瞬間從看熱鬧的少女心態,變成了踏踏實實的,一個母親的心理。但是這個人,他的目標卻更複雜得多,他的第一目標,應該是要做一個成功的皇帝,其次才是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 他有太多女人,太多孩子,太多要做的事情,要考慮的顧忌…… 我能占的位置,其實不大。 也許他願意張開更大的空間來容納,但是…… 我一直拒絕再走進去。 我用我的道德標準要求他,他不理解,也不服氣。所以他一直在強調,他和景福宮一開始是因為憐憫,後來則是因為要和我賭氣。而且就在賭氣的那段時間,他也沒有將自己的承諾付諸實踐,他一直也沒有按照他答應烏雲珠的,讓她再懷上一個孩子。 他前幾次說的時候,我都當沒聽到,後幾次再聽的時候,一邊聽一邊腹誹,不是你沒有給,是沒來得及給吧?烏雲珠早早的壞了事,現在大概在宮裡哪個發黴的角落裡等著終老病死。 他把臉貼在我的手背上,鬆弛下來的背一點也沒有平時那種皇帝的氣勢了。 很累了吧? 總遇到這種事,我也覺得很累。 但是這是權力和風光的代價,站在比別人高的地方,就得承擔的比別人多。 開了廢後的口,以後的麻煩,還多著呢。 我輕輕摸著他光滑的頭髮,還有那根我一直覺得滑稽的辮子。 我對他的要求太高也太多了吧?所以在發現我得到的不完美不完全的時候,變得那樣徹底的失望和憤怒。 他和我受的教育不一樣,對他來說,能給我的已經是最多。 而我卻覺得遠遠不夠。 這是我們的根本矛盾,我們的觀念不一樣。 我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包容讓步,他認為給我的已經足夠關愛榮寵。 我認為我們應該忠於自己的愛情和愛人。我骨子裡根本還是希望一夫一妻制可以在我和他這裡實現。 他認為他能給我的已經都給了我,而我想要的實在是太霸道太不可理喻。他從小就受一夫多妻制的教育,他就生在這個環境下,而且他還是皇帝。 我不想失去,也不敢付出。 他想要的太多,然而他給出的卻太少。 至少,他無言的溫存,比任何言語都讓我覺得這一刻,很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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