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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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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學會「興災樂禍」,也許永遠學不會。我只是覺得有些惆悵,歷史是徹底地拐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獨寵一時的紅顏就這樣在歷史上如流星劃過。 而我得繼續為我的將來、我兒子的將來,在這裡奮力求存。 喜福的死就像大海上的一朵浪花泡沫,只有瞬間的存在意義,然後就被波浪吞沒。我所能做的,只是讓喜月替她打點後事,有一塊葬身之地。撫恤都可省下,因為她沒有任何家人親眷。喜月連著幾天都臉色蒼白,我想,她心中的想法應該比我還要複雜。她和喜福以前要好親密得就像兩姐妹,後來她為了喜福的變化而痛心憤怒。現在卻更知道,就連以前,喜福也不是她所認識的、她熟悉所的那個樣子。也許她一直都是戴著一個面具在眾人面前粉飾亮相,也許她真實的性情就是天真嬌憨遠離一切污穢和陰暗。但是最起碼,最後她的告別方式,讓人刻印進心裡,永遠也不能遺忘。 ……其他真相又有誰知道呢? 人已經不在了,再追想以前,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位前任胡太醫沒有傳到,似乎是已經遠離開京城回原籍去了。他倒是一個聰明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保命平安的最好辦法。如果可能的話,我願意和他易位而處…… 只可惜不可能。 順治與我之間,似乎是恢復了往日情景。但是我心裡明白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經過這麼多的風波和變故,心裡抱著的天真想法都摔碎摔掉了,現在的我再實際不過。我對他有說有笑,因為他是大老闆,是皇帝,是玄燁的爸爸,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我得對他盡一個妃子應該盡的義務。 但是,以前曾經萌芽過、燃燒過的一些東西,已經被潑熄了、掐滅了。 在皇宮裡,可能會找到許多人一生中夢寐以求的珍寶和夢想,但是這裡找不到愛情。 他心裡有沒有數呢?也許有,也許沒有。 也許我們都學會了不再把心事那樣坦白地表露出來。我也好,他也好,都是如此。 玄燁三歲了,穿戴著錦緞團繡的小衣小帽,被奶娘領進門來,十分規矩地給太后跪下行禮,然後給皇帝皇后請安,接著才輪到我。 他奶聲奶氣地說著別人教導的話,但是眼裡濃濃的孺慕之思和渴盼之情,一望即知。 太后很給面子,笑著說:「才兩天沒見額娘就想成這樣子了,過去讓你額娘看看是不是長結實了。」 他露齒而笑,肉嘟嘟的臉頰上有一個淺淺的肉渦兒,然後忘了規行矩步,像個小火車頭朝我沖過來。 我一把抱住他,只覺得鼻酸,然後趕緊把眼淚憋回去,摸著他的小臉兒,笑著低聲說:「真是結實了,抱著都沉。」 他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額娘,我晚上夢見你,你就這麼抱著我的。」 我百感交集,說一句:「乖。」 他又問:「妹妹呢?」 「在那邊屋裡,我讓奶娘抱她過來好不好?」 他從我腿上滑下去,扶一扶歪掉的小帽,「我去看妹妹。」 看他撒腿就跑,奶娘嬤嬤宮女太監都像慌張的鵪鶉一窩蜂地跟上去。 太后笑著喊了句:「玄燁慢點兒!」 後宮裡這段時間只有一個格格降世,皇子仍然只有兩個,二阿哥福全和我的玄燁。太后不待見福全,對玄燁卻愛若珍寶,已經著人教他背書認字。 我不是傻子,太后的意思我看得出來。 順治對這個情況也是默認的。 皇后呢?皇后自從雲妃的事情之後安分多了,不知道是她被什麼事觸動了,還是在太后那裡領了什麼教誨。她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是起碼她表面上又恢復了那種平靜寬容的六宮之主模樣。淑妃坐在我的下首,帕子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湊過頭來小聲說:「玄燁可真是虎頭虎腦的,眼睛像你,不過嘴巴下巴什麼都像皇上。」 我笑笑。淑妃和她的皇后妹妹不親了,和我的關係卻還能保持良好。 「額娘!」 玄燁人沒到聲先至,牽著他妹妹跨過高高的門檻。不過他是跨過來了,他後面的我那位嬌寶寶澄兒小格格可跨不過來。奶娘及時援手,撈了她一把,待進了門裡又鬆開手。 大小孩兒拉著小小孩兒,扭扭地不太穩當地走到跟前,一齊撲到我身上。 我拉著大的抱著小的,這一刻我真是滿足無憾。小澄兒爬上我的膝蓋,和她哥小時候一個毛病——又瞄上了我鬢邊戴的花。這東西擺在盒子裡放在桌上她都不會有興趣,唯獨就喜歡到我的頭上去摘。 想一想真的很神奇,他們兩個,都從一點點的小肉團,長到現在會跑會走會說話的精靈小人兒,中間我曾經擔驚受怕日夜難安,也曾經驚喜悲傷渴望祈禱……以前剛剛變成靜妃的時候,還想著是不是可以找機會混出宮去,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但是,卻想不到會多了這兩個甜蜜的負擔啊…… 現在我怎麼可能拋得下他們兩個? 玄燁放在太后這裡,對他,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澄兒的名字是我取的,就在那場變故發生之後。 皇后雖然那時擺出不追查到底誓不罷休的態度,但是在太后和皇帝的明示暗示之下,這些事情都最終化為無形無聲。無論是烏雲珠對我的無稽指控,還是喜福揭發出來的烏雲珠的所作所為——對於皇后來說,能夠除去眼中釘是首要。但對於太后來說,後宮應該和平安寧,不需要那些刺激、新聞,又或是翻舊賬。 烏雲珠當時以養傷的名義被挪出景福宮,挪到哪裡去是個未知。總之我沒有再見過她,也沒有聽人提起過她。就像以前消失的許多人一樣。想必以後也會有人繼續這樣在後宮裡無聲地消失,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太后招手,讓人把澄兒抱過去,喂她吃點心。這小丫頭長得非常討好——不是說她長得怎麼怎麼美,而是她會長,很像太后。據太后身邊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說,澄兒和太后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上次聽個宮女在說,人的命,天註定,胡思亂想沒有用。你看三阿哥,再看小格格,生來就是福好命好大富大貴,像咱們,再投胎一百回也是奴才秧子一輩子翻不得身。 皇后嘴角帶著一絲公式化的微笑,那簡直成了她的招牌表情。不管何時見她,差不多她都是這個表情,僵硬得好像瓷燒的面具。 玄燁在我身邊膩了一會兒,我掰了幾顆小核桃給他吃。他又跑過去領著他妹,兩個人去庭院裡玩兒,太后急忙讓人好生跟著,千萬不能摔跤。 玄燁的生辰,哪回都比別人隆重,就是這次我跟太后已經講好,不要給他操辦什麼,只是一家人在一起聚聚說說話,就已經很好。別給他養成了驕橫的性格,覺得自己太寶貝太重要了,對孩子也不好。太后深以為然。所以今天慈甯宮裡,就只有我們這麼幾個人。說過話,坐著喝茶很無趣,所以很自然——圍起桌子,開始打撲克。 太后,皇后,我,淑妃。皇帝被排斥在了圈外,他摸摸鼻子,笑嘻嘻地坐在太后身後看牌,不停地出謀劃策,應該出這張不應該出那張。後嗔他,「行了,幫不上忙淨添亂,你到一邊兒坐坐吧,回頭少不了你吃的。」 皇帝當然假意不答應,逗得太后呵呵笑。 然後他又搬凳子坐到了我後面來——皇后還坐在我對面呢,他這一碗水明顯地是端不平。 不過大家都是經過場面的人,沒一個表示詫異、不滿,又或是別的情緒。 所以我也可以裝作沒事地洗牌發牌,權當他不存在。 好在沒玩兩圈兒他就又轉移了陣地,說要去看兩張要緊的摺子,太后鳳手一揮,批准他先去了,不過中午給小玄燁擺的生辰宴不准遲到缺席。 他一走,屋裡就顯得更融洽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看起來如此。皇后還給太后說了個笑話呢,雖然一點也不好笑,但是太后很給面子地展露笑容。我湊著洗牌的空兒給太后猜腦筋急轉彎。當然這題目在現代人人都知道答案,對太后來說也不算難。有一個人炒豆,紅豆綠豆一起炒,然後倒出來後,兩種豆自然就分開…… 太后到底是太后,只愣了不到五秒鐘就彎眉而笑,「紅豆綠豆各一顆。」 皇后恍然,淑妃不失時機地來一句,「哎呀這也能想著,我可就猜不到。」 這種簡單討巧又能娛樂大家的腦筋急轉彎我肚子裡還有一堆,挑幾個合適的出來講,又再打兩局牌,就到了擺午宴的時候。 玄燁是小壽星,可是風頭卻全讓澄兒給搶了去。太后拿出的禮物她先搶到手裡,皇后淑妃送的賀禮她瞅著也兩眼放光,這個財迷脾氣真是…… 玄燁倒是很大方,說:「妹妹喜歡就都送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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