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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截住他的話,「玄燁的事兒還沒平,我又懷孕的話,天知道還會再遇到什麼黑手。你越是想護著我們,別人就越是想除掉我們。你自己想想,你能一天到晚把我和玄燁揣在懷裡嗎?你要真想讓我們太平安寧、讓玄燁好好兒長大,你就聽我的主意。」

  順治茫然地看著我,「你有什麼主意?」

  我低聲說:「你讓太醫出去說,我得了天花,很可能還已經傳染了玄燁,把我們送到宮外去……」

  盛夏的天氣,天倒顯得更藍。院子裡的樹葉都打了卷兒,蟬在林葉間拼命地拉長聲叫個不停。睡一個午覺起來,出的汗都在席子上印出一個濕濕的人形水跡來。

  我醒的時候一臉一身都是濕的,伸手抹了兩下,雖然睡了半個下午,可卻覺得一點也不解乏。旁邊的小床上,玄燁系著個兜兜,呼呼地睡得正香。

  真奇怪,當時懷玄燁的時候,雖然也有點反應,可是大多數時候還是平平順順就過來了。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反應得特別厲害,連聞到西瓜味兒都要吐酸水兒,別的東西更是一點兒也吃不下。

  我坐起來,捏捏臉。好像臉上的肉也薄了不少,喜月天天愁得要命,每頓飯都是挖空心思地做不同花樣,昨天煮了個湯,把上面的油花兒撇得一點兒不見,可我只喝了一口還是馬上就吐給她看……

  真沒有辦法啊……

  「娘娘,醒啦?」

  喜月打起簾子進來,手裡端著個蓋碗兒。

  「我的天,又是什麼東西?」

  現在看到盤子碗,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先去捂鼻子。

  「娘娘不用怕,不是給您喝的。」她笑,「是孫嬤嬤給三阿哥熬的避暑湯。」

  我松了口氣,「唉,那就好。他還沒有醒呢。對了,跟你說過別叫娘娘了,又不是在宮裡。」

  喜月拿著竹扇替我輕輕扇風,「我也就是屋裡叫叫,出去了可一聲也沒吭。您今天覺得怎麼樣啊?」

  我沒精打采,「還不就是那樣。」

  喜月有點不踏實:「說到底,外面到底不比在宮裡,吃的用的……娘娘,要不還是讓小術子捎個信兒回去,讓主子知道您現在的情形,要不就再派兩個太醫來盯著。要是娘娘有什麼萬一,奴婢可……」

  「吃的用的也都和宮裡差不了多少,你不要瞎琢磨了。你怕有事兒會怪到你頭上啊?不會的。」我揉了揉眼,「外面怎麼樣?昨天我聽孫嬤嬤說,她從娘家找了個老婆婆來幫忙燒飯?」

  「嗯,奴婢讓孫公公的人仔細查過了,是個老實可靠的人,又乾淨又大方,我看著也不錯。這個湯還是她熬的,聞著很香。」

  她說完又補充一句:「剛才熬出來我嘗了一碗,味道是挺好的,有點酸意兒,既不濃,又不膩。」

  雖然搬出來躲在這裡,但是吃什麼東西喜月非得自己先吃過,過半天沒事兒才輪到我和玄燁吃。這樣草木皆兵雖然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已經比在宮裡好多了。這間宅子牆高門重,我們相當於是隱居在這裡,宅子裡人少眼少口舌也少,宮裡的女人眼再多也未必找得著,手長也未必夠得著——怎麼說,躲不了一世,躲一時也是好的。

  我托著腮,喜月倒了溫水來給我喝。

  「娘娘想什麼呢?」

  我搖搖頭,「有宮裡的消息嗎?」

  「沒有什麼消息呢。」喜月說,「這幾天孫公公沒派人過來,我當然也沒處去打聽了。」

  連溫水我都能喝出苦味兒來,也不知道是北京城的水質真的很差,還是我的胃口壞到連水都不能喝的地步了。我現在能吃下去的東西,也就是白水煮雞蛋、白粥鹹菜,還有青菜豆芽和豆干豆腐。其他東西,別管是煎炒烹炸,只要我一聞到味兒,就肯定哇啦哇啦地吐個沒完。

  難道是我當初折騰孩兒他爹,現在這小孩兒開始折騰我給他爹報復出氣?

  啊,有可能。說不定這回懷的是個小心眼兒的小丫頭。話說這個女孩兒和爹總是比較親……

  一開始我說完我的打算之後,順治當然是堅決不同意,說我這念頭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匪夷所思胡說八道……

  於是我就跟他耗上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套戲我沒學過,我也沒那精神頭兒折騰。我跟他玩絕食——原本吃東西就不香,索性就甩話給他,你不讓我出去,我也不敢吃宮裡的東西了,誰知道裡面有沒有下砒霜巴豆墮胎藥……絕食當然是個技巧活兒,當著他的面絕,背過來我多少還得吃點兒。反正太后那裡也先瞞著呢,我不信以我的決心和毅力還拿不下順治這傢伙!

  果然,第四天他就軟下來了。我鬥智鬥勇的出宮行動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按照我說的,順治和太醫向其他人公佈的消息是,我們母子倆可能已經染上天花,所以永壽宮所有人都先隔離起來,並且把我們娘兒倆送出宮避痘。

  歷史上……佟妃生的兒子也出宮避過痘,現在她沒兒子,避痘的事又被我先幹了……

  呃,這歷史到底會走向何方呢?一直到現在佟妃也沒有要懷二胎的跡象,反而我又帶球跑了……

  這世界是真奇妙啊真奇妙……

  「廚子老巴勒說,今天八成要下雨。」

  下雨?我看看外面的晴空驕陽,「他做白日夢哪?」

  「不是啦娘娘,他說早年打仗的時候,他的腿骨受過傷,如今若是要變天就會骨頭酸疼。今天一過午他就說腿酸,那八成是沒錯。」

  是嗎?

  玄燁扭扭脖子醒了過來,喜月趕緊過去抱他,孫嬤嬤也聽見了動靜,去打水來說要給他洗個澡。

  說是避痘,不過,我估計痘痘不會爬到我們娘兒倆身上來了,畢竟那個預防措施起碼能管用個幾年吧?嗯,喜月應該也免疫,還有順治……

  說到這個,不由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他現在也算有免疫力了,那他還會不會得天花?歷史上順治到底是怎麼掛的?

  近來時常想起這件事,心裡總有些沉甸甸的。

  其他的小事件都因我而改變了許多,那……他還會英年早逝嗎?

  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一開始我發現自己變成了靜妃,就已經做好了當寡婦的心理準備。可是……可是不知不覺,這個準備竟然慢慢地放鬆了、忘記了。到現在,一想到要當寡婦,心裡就……

  下午哄著小胖學走路學說話,「額娘」兩個字叫得很含糊,總算是會叫了,讓我不爽的是他叫孫嬤嬤的時候清晰無比,而且叫得很像「媽媽」兩個字。

  真是令我這個正牌老媽要多眼紅就有多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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