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靜思 | 上頁 下頁
七一


  「可是……」

  喜福把那料子拿出去,是不大對,那料子是怎麼穿到那貓身上的,其中的關節肯定得問她。

  我一下子泄了氣,坐了下來。懷裡的兒子被我一驚一乍地一折騰,又醒過來了,嘟噥著小人國的語言,抓著我的扣子撒嬌。

  我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懷裡抱的這個小傢伙兒金貴無比,不說他的身份血統,那些和我都沒關係,我也不關心。他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啊,我寧願那些明槍暗箭全沖著我來,而不要對準他……

  順治從旁邊伸過手來,在小胖子背上笨拙地拍了兩下,虧得是小胖子一睡著覺就是雷也打不醒,不然非讓他拍嚎了不可。

  敬事房的人退了下去,我的話噎在嗓子裡說不出來。

  我不能打包票說喜福沒有任何問題,我也沒辦法忽視小胖子遇到這樣的嚴重危機。

  太后起身要走的時候,我趕忙拉著順治,「敬事房動不動刑?啊,會不會抽皮鞭上烙鐵還用竹簽插手指甲?那個,你讓他們……」

  順治摸摸我的頭,狀如摸哈巴狗兒,「這些你就別管了。」

  他的意思就是……很有可能了?

  被最後一句話震懾,一夜我都沒有合眼。一方面是在操心事態發展,一方面……我實在不願意相信喜福會是,會是……

  以前清宮戲的鏡頭又開始在眼前晃,似乎敬事房不是衙門,刑應該是不會用的吧?順治又跑哪兒去了?是回乾清宮了?是去別的地方歇了?還是又跑去審人犯?

  我這會兒有種很深刻的感覺——對皇家權威和殘酷的體會。平時和他沒大沒小的時候經常忘記他是皇帝,他一句話上萬個人頭會落地。這件事如果他一定要嚴辦,那麼被牽連帶起的肯定不止永壽宮這一處。

  喜月也沒睡,夜裡她還給我倒了兩次茶。我想……屋裡屋外上夜的宮女嬤嬤恐怕也難有幾個能睡著,就算睡著,夜裡恐怕也會做血淋淋的噩夢。宮裡無聲無息地消失一批人太簡單了,而且沒有誰會來多問一句。前面一個太監頭子吳良輔,六宮裡誰不認識他?可是他消失了之後誰問起過他一句?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死了殘了,是活埋了還是填了井了。反正皇宮的水井是多功能多用途,這點我絕不懷疑。那個垃圾焚化場也絕對不止燒燒垃圾,這點我也不懷疑。

  快天亮的時候我打了個盹兒,夢見永壽宮的大門緊鎖著,牆比平時還要高,只能看見很窄的天,天還是黑的。一個人也沒有,我慌著找玄燁,到處都是空的,黑的,什麼也找不著。

  喜月把我搖醒的時候,我正哭哭啼啼地抱著枕頭不撒手。

  「娘娘,娘娘!」

  我睜眼看看她,然後抱著她的脖子繼續哭。醒過來也不比在噩夢裡的情形好到哪裡去,頂多是沒有那麼黑而已。喜月勸了我幾句,然後不知道怎的也跟我一起哭了,大概她也積了一肚子的壓力沒處發洩。結果兩個人互相哭濕了對方的肩膀,她先清醒些了,拿了手巾給我擦臉。我擤過鼻涕,做個深呼吸,「有消息沒有?」

  喜月苦笑,「沒有。門被看得很緊呢,和喜福睡一間屋的兩個丫頭也都被提走了。」

  啊,這叫什麼事兒?弄得跟我做了什麼壞事被關了禁閉似的。

  「玄燁呢?」

  「三阿哥還沒醒呢。」

  「昨天……唉……」我抓抓頭。沒梳理的頭髮亂紛紛地披了一身,鏡子裡映出來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睛無神,加上一頭亂髮……跟個瘋婆子似的。

  「給我梳得精神兒點吧。」

  「娘娘,太后昨天走時說,您這兩天……多休息,請安先不用去的。」

  是說過,我倒忘了。

  「那也得梳頭啊。」我又不是被監管的對象……這真是,皇宮的事兒沒法說,也沒道理講。

  那件和KITTY貓一樣的漂亮新衣裳,只穿在身上試了一次,以後也不會再拿出來穿了。衣服沒有錯,但是看到它,心裡那個擰著的疙瘩就更不會解開了。

  宮牆內外都一如既往的安靜——或許,比平常更安靜一點。我們現在與外面算是隔絕了,沒人進來也沒人出去。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又有什麼風波,還是有什麼人被牽連著了。早上只吃了兩筷子東西,就覺得胃裡有東西塞著似的,脹得難受。喜月勸我,心裡有事兒,飯也得吃。我點點頭,又喝了一口粥。

  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失眠的人不會有好胃口,更何況現在的事情……比失眠嚴重得多了。

  本來還想讓喜月去打聽打聽喜福的情形,看看她有沒有吃虧受罪,現在這個念頭也只有打消了。喜月自己恐怕還保不住自己,不能再讓她往嫌隙事情裡跳,再說現在也打聽不著任何情況。

  唯一的安慰就是兒子了。

  我、順治還有玄燁三個人都使用了那種簡易的天花防疫方法,不過還不知道那個KITTY貓裡塞的是什麼東西,肺病癆病什麼的都有可能,順治還拿著那東西玩了半天,雖然後來騙著他好好地洗了一回手……應該沒問題吧?

  許多亂七八糟的擔心牽掛在一起,倒沒花多大的工夫去琢磨嫌疑人是誰,主要是可懷疑的對象太多了。除了太后、順治、我自己,外面人人都有可能,滿地滿眼,看見的人都可能是嫌疑人。

  太后和順治最後能審查出什麼結果來?能否揪出幕後黑手來?但是揪出一個,就沒下一個了嗎?

  除非人死燈滅,否則在這裡不會有消停的一天。

  我想起自己從前模糊的念頭——如果我沒有變成這個靜妃身份就好了,有個清靜日子過著,我什麼也不奢望。有時候也想著,如果順治不是皇帝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有這麼多的老婆,生活中也就沒有那麼多規矩、那麼多的惶恐……

  但這是不可能的啊。

  我把臉埋進手裡,深深地歎息,連什麼時候有人走到身邊來了都不知道。

  他的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抬起頭來。

  順治的臉色也顯得憔悴,但還是比我有精神得多。他那股不正常的精神頭兒,以及比平時淩厲的眉眼,都讓我先想到「殺氣」這個詞兒。

  「別害怕。」他抱著我的頭,我就這麼枕在他身上。

  「別怕,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和玄燁,絕對不會。」

  能嗎?我能相信他嗎?

  歷史上的順治一心寵愛皇貴妃董鄂,寵愛他們的孩子四阿哥榮親王。然而他的力量再強,卻也保護不了這母子二人。榮親王夭折得不明不白,董鄂雖得榮寵卻不踏實地在太后和後宮之間周旋了幾年之後撒手而去。

  現在……怎麼好像這個讓人眼紅嫉妒的位子換成了我來坐?而本來應該處在這個位置上的烏雲珠母子倆卻安分沉默地縮在景福宮一角?

  我錯了嗎?我不應該擁有現在的地位和生活嗎?

  可是這一切也都不是我主動爭取來的啊!變成靜妃是身不由己,和小胖子根本是先意外再意外,頻頻意外之後變成如今這局面,連玄燁都是意外來的……

  有時候明哲保身的道理誰都懂,可是卻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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