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靜思 | 上頁 下頁
三三


  他茫然地看看我,我然後想起來,改口問:「什麼時辰了?」

  「酉時一刻了……」

  我繼續茫然,然後想起問:「我衣服呢?」

  然後兩個人都坐起來穿衣,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午睡是大通鋪,現在睡醒了,大家排排坐在床上穿衣服。

  坐著步輦搖搖晃晃地一路回到永壽宮,宮裡上上下下的氣氛與平時大不相同,我也麻木遲鈍得沒什麼感覺。喜福破天荒地話變得特別少,喜月更顯得沉靜殷勤,不早不晚地備了洗澡水,我泡了澡出來了才想起來,她們很可能……都知道了。

  晚點沒吃,茶沒喝,我從桶裡爬上來直接摸尋床沿兒去了。

  躺在那裡一點睡意也沒有,兩眼直直地盯著帳子頂,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

  那只蚱蜢為什麼就趴那兒不動?那個蝴蝶為什麼要停在草葉子上而不是停在一朵大紅花上?

  這屋裡為什麼這悶?這麼靜?簡直像個土饅頭,我就是那個被埋在底下脫不了身的饅頭餡!

  腦子裡像圍了牲口圈,一會兒一群馬嘩啦啦地跑過去了,一會兒一群牛又轟隆隆地跑過來了。

  等到一切動靜都消停了,我才恢復了一點正常思維能力。

  他個順治老流氓,我居然沒打他沒踹他沒咬他沒撕了他就這樣悄然沒聲地回來了!

  我我我……我居然失身了!而且是這麼窩囊地失身了!

  雖然失身對象是理論上的前夫!可是不代表他他他就不該死!

  我開始撕被角,撕完被角撕枕頭角。裡面的蕎麥皮都流出來了,輕微的簌簌的聲響,好像很低沉的流水的聲音。

  早起來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裡全是血絲,口角還沖起了一個泡,沒梳沒洗往鏡子前一坐,仿若女鬼剛從枯井裡爬出來的樣子!

  喜福嚇了一跳,小心地問:「娘娘,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我不舒服得很!前思後想左右盤算,最後得出的結論讓我只能血淚往肚裡吞。我能怎麼著?

  我能沖到乾清宮去把皇帝一刀閹了嗎?

  我不能。

  我能揪著他的豬頭狠狠摜到地上再踢到牆上再塞進馬桶再扔去喂狗……我能嗎?

  我不能。

  我能對他破口大駡冷嘲熱諷指桑駡槐釘小草人寫詛咒條……我能嗎?

  我都不能。

  我之所以如此氣憤沮喪,是因為從昨天夜裡到今天早上,我終於充分認識到了一個事實——我只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在皇宮夾縫裡求生存的,皇帝看不上又沒扔掉的眾多小老婆之一!

  不過是一個附庸物,一個附屬品,一個沒自由沒思想沒人權沒尊嚴的……一個,一個……

  大顆的眼淚從眼裡冒出來,然後紛紛爭先恐後地跌到身上。

  嗚……我趴在桌上哭。

  我害怕。

  我以為自己可以維持的、保有的,一點一點都破碎了,都不見了。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可以獨立,但是發現除了依靠太后我沒有別的路走。

  我以為自己可以保有自尊,但是在權威面前你只能低頭,為了過得好只能去諂媚討好。

  最後我以為我還是自己的,但是一覺醒來,發現最後的底線……

  也不再是底線了……

  為什麼不管在哪裡,人總是沒辦法按自己想的那樣活著呢?在現代的時候我想好好地工作,可是後來我發現,工作做得好,並不一定就能得到回報。

  在這裡我只想不惹是非老老實實地活下去,可是我不惹是非,是非卻總會來惹我。

  「娘娘……」喜月小聲地喊。

  我悶聲,「什麼事兒?」

  「娘娘不舒服的話,是不是傳個太醫來請脈……還有,慈甯宮請安,今早就先不去了?」

  我猛地抬起頭來,瞪著她。

  喜月被嚇得退了一步,手裡的梳子啪一聲掉在了地下,幸好沒摔斷。

  「去!幹嗎不去!」我硬邦邦地說,「給我抹上粉,撲胭脂,眉毛也畫上,挑件最搶眼兒的衣服去!」

  後來我今天的這一舉動,被沒有秘密的後宮傳為——靜妃高興傻了。

  因為重新又爬上了皇帝的床,所以樂得一下子又抖起來了。

  懶得理了,愛說什麼說什麼吧,反正我是再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愛說就隨她們去。

  後宮的潮流就是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後浪們已經氣勢洶洶地進了宮,我這波前浪也該曬死在沙灘上了。

  後宮女人們的注意力一向轉移得快。

  太后娘家的兩位蒙古格格進宮,可不同於一般秀女要從答應、常在、貴人開始熬起。十五歲的那個一進來就封了嬪,封號是一個「淑」字。淑嬪做了沒有幾天,皇帝翻過牌子,又升一級成了淑妃。另一個則是直接封了妃,名號倒先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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