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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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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夫人說,原先服侍琴娘子的丫鬟僕婦大大小小總有二十來人。」崔嬤嬤有條不紊道,「琴家留下的幾個丫鬟,有願意回南的已經賞了身契放走了,娘子的奶嬤嬤亦在其中。餘者都分到了府中各房,也有去了莊子上的,一時聚不整齊。等謝家夫人空了再一一找來問過,看是否有人願意進來服侍娘子。」 他回頭望著琴太微,只見她垂了頭不作聲,眼皮微微發紅,似是竭力吞咽著這般冷落難堪。 「誰要他家送人進宮?」他說,「不過問問琴家舊人都被她打發到哪裡去了。」 「有勞殿下費心。」琴太微亦勉強開口道,「諄諄就很好,不必再找舊人。」 「你倒是與她投契。」雖則是笑,楊楝心中卻想,將來無論如何再不讓琴太微踏入謝家大門一步。 第十章 七夕 七月初的帝京,天氣愈發燥熱。過了晌午,人人都躲在家中乘涼,巷陌街衢間便不大有人。槐樹,遠處似聞得輕雷隱隱。 錦衣衛的服色過於惹眼,高芝庭換了一件輕簡的細葛道袍,扣上一頂方笠便出了門,騎馬繞過半個皇城,在鼓樓邊的一家老字號酒樓門前停下。早有相熟的堂倌兒上來接著,一面喚著高千戶,一面麻利兒地將他引到樓上僻靜的雅座裡。客人已經先他一步到了,正立在窗下貪看帝京風景。兩人拱手見禮,分賓主坐下,高芝庭三下五除二吩咐了點心酒水,便命堂倌兒放下簾子,半隻蒼蠅都不許放進來打擾。 那青年黝黑沉黯,唇角眉間隱隱有風霜之色,一雙眼睛卻靈秀無匹,帶著些湖水似的清透,教人一時看不出他的年紀來。高芝庭一邊咕嘟咕嘟喝著涼茶,一邊悄悄掂量對方,嘴上卻寒暄說:「小陸將軍這是有十多年沒回來了吧,覺得帝京景物比舊時如何?」 聽了這話,陸文瑾從容道:「高大人有所不知,當年我在帝京只停留了半天,就往北邊去了,哪裡還記得什麼舊時景物呢?這趟奉旨調任入京,才領略到皇都氣象,教我這邊塞野民大開眼界。」 高芝庭呵呵地笑了幾聲:「小陸將軍何時上任?」 「剛回來,有幾天假。」陸文瑾道,「上峰交代七月十五日之前去神機營報道。」 高芝庭笑著替他斟上酒:「如此說來,小陸將軍的逍遙日子可不算多了。說了半天,竟忘了先敬你一杯,小陸將軍多年疆場殺敵、勞苦功高,高某敬服得緊。」 陸文瑾亦含笑回敬了一杯。到了京營,可沒有那麼容易出來會見官員了。若非高芝庭本身就是錦衣衛的不大不小一個官兒,像陸文瑾這樣的剛剛從邊塞回來的武將,豈有不被盯梢的。高芝庭一邊勸酒,一邊向他討教了一些北地的風土人情,又道:「這次換防,陸老公爺把將軍轉薦到了神機營。人人都知道陸家軍兵強將勇,老公爺最倚重的臂膀就是尊兄和將軍。可惜去年尊兄在北海受了傷,今後是不能再上沙場了,現在將軍又留在京中。敢問難道老公爺是真打算再度出山,親自去北海嗎?」 「正是,還要帶著家兄的長子去。」陸文瑾道,「父親和家兄都以為,舍侄年歲既長,須得帶出去歷練歷練。」 「原來是帶著世孫去。」高芝庭問道,「如此說來,北海尚且太平?」 陸文瑾點了點頭,淡淡道:「是可以太平幾天了。」 其實帝京這些養尊處優的官僚權貴,哪裡想得到北疆年年征戰之苦,若不是一代代戍邊將士在北海上築起的白骨之牆,眼前這繁華溫柔鄉怕是早就被蒙古的鐵蹄踩平了。國朝與蒙古訂有和約,開放邊貿,茶馬互市。但蠻夷少講信用,和約也只在水草豐美的夏季才有效。一到寒冬,風雪席捲北疆,蒙古各部斷了糧草,便踏著北海封凍地冰面直沖入肥沃的烏蘇河流域,非得掠夠了一冬的食物才肯撤退,關外百姓不堪其苦,而國朝的北軍亦不得不年年與兇殘的蒙古鐵騎抵死拼殺。去年冬天的大雪來得特別早,北海的戰事也就異常慘烈。陸文瑾的兄長,名將陸文瑜亦身負重傷,斷了一條腿。 「去年雖險勝蒙古,實則軍中士氣已頓挫。今年略有風吹草動,便傳出了蒙古十萬大軍南下的謠言。據我看來,其中一半是蒙古虛張聲勢——他們內鬥嚴重,哪裡還聚得攏十萬鐵騎?一半是家兄受傷,我軍人心浮動。這等狀況下,換防也是當務之急。」陸文瑾道。 「有陸老公爺出馬,自然軍心穩定。」高芝庭道,「那麼,將軍以後便離開陸家軍了嗎?」 陸文瑾微微一笑,他知道高芝庭想要問什麼。「我自然還是陸家人,不過父親交代了些別的話。」他壓低了聲音,道,「要我先留在京中,神機營錦衣衛各處都歷練歷練,這是皇上的意思。將來或許會調往潦海。」 高芝庭眼中一亮:「重建水師嗎?」 陸文瑾不置可否:「一時還談不到那個吧。」 「皇上不願東南只有徐家軍,再建水師是早晚的事!」高芝庭肯定道,「沒想到皇上相中的人居然就是你。」 陸文瑾淡然一笑:「軍中除卻徐黨,不也只有我陸家了?」 高芝庭深然其言,又聽陸文瑾道:「重建水師,也沒有那麼容易。朱寶良整頓海防,才剛是第一步,再往下就要打硬仗了。到底還要過了忠靖王這一關,才談得到後面的事。」 聽聞「忠靖王」三個字,高芝庭似不經意地和他對了一眼,望見那原本清明的眼底似燃起了一簇火苗。高芝庭心中了然,也就不再深談,斟酒笑道:「如此說來,這幾年你就都在京中了。這也挺好,大家多多切磋!」 兩人又碰了一杯。陸文瑾忽道:「我入京幾日,已聽到一些不利的傳言……他如今可安好?」 「你放心。」高芝庭笑道,「有機會時,他會想法子出來見你。」 陸文瑾從懷中摸出一個魚皮袋子,裡面滑出來一把珍珠,大的有如鴿蛋,小的亦有豌豆大小,光華璀璨,絕不是尋常鋪面中那些俗品可以比擬的。高芝庭一時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是東珠。京中視為罕物,在北海那邊倒不算難得。」陸文瑾解釋道,「四年前他給我寫過一封信來,說夜間難以入眠。」 高芝庭心想居然還曾通信,真是不要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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